“刚才那通广播,只是告诉他们有雷。他们心里还存着侥幸,觉得是吓唬人的,或者觉得小心一点就没事。”
“所以,才会有倒霉蛋急着跑出去侦察,想抢占先机。”
罗中山靠在椅背上,眼神里透着一丝玩味。
“现在,他们亲眼看到了,知道这雷是真的,会‘咬人’的。这下,问题就该接踵而至了。”
“恐慌,猜忌,绝望……这些东西,比子弹厉害多了。”
那名年轻参谋听得心头一凛,忍不住说道:“可是师长,我们这么搞,会不会太过了?”
“又是地雷又是武直的,他们手里可什么重武器都没有。”
罗中山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抹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不在乎他们现在有多少问题。”
“我就是要问题。问题越多,暴露出来的东西才越多。”
他转过头,看向那名一直垂手侍立的士兵。
“去,再给他们加点料。”
那士兵立刻挺直了腰板:“请师长指示!”
罗中山的嘴角,勾起一抹狐狸般的笑容。
“启动二号无人机。”
“用最大音量告诉他们,别傻站着了。”
“告诉他们,烂尾楼周围,昨晚已经被我们的工兵,铺满了‘好东西’。”
“而且,埋雷的都是专家,手法刁钻得很,想凭肉眼找出来,门儿都没有。”
士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师长这是嫌火烧得还不够旺啊!
先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们地雷是真的。
再用一个更绝望的消息,把他们逼上绝路。
“还有。”罗中山补充道,“替我传句话。”
“告诉他们,别他妈给我磨磨蹭蹭的,演习时间宝贵,赶紧给老子打起来!”
“是!”
士兵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整个指挥大厅,只剩下罗中山那带着笑意的,冰冷的话语在回荡。
“我倒要看看,被逼到这个份上,谭建林那个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林子里,压抑的气氛几乎能拧出水来。
所有人都保持着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低着头。
小心翼翼地检查着自己脚下的方寸之地,连大气都不敢喘。
刘飞被淘汰的冲击力太大了。
那意味着,他们每个人的脚下,都可能是一个通往“阵亡”的陷阱。
就在这时。
“嗡——”
那该死的,熟悉的无人机破空之声,又一次从头顶传来。
所有人都是浑身一僵,骂娘的心都有了。
又来?
还让不让人活了!
谭建林抬起头,眯着眼,死死盯着那个去而复返的黑点。
果然。
那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语调,再一次轰然炸响。
“全体演习人员请注意!”
“补充通告!”
“位于核心交战区的烂尾楼建筑群周围,已于昨夜完成高密度混合雷场布设!”
这句话,让刚刚稍微平复了一些的士兵们,再次骚动起来。
烂尾楼周围?
那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吗!
“本次雷场布设,由我军特级工兵单位执行,布雷手法专业,隐蔽性极高,常规手段极难排查!”
“我靠!”
“特级工兵?导演部是真下血本啊!”
“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别想靠近目标了吗?”
“在目标点周围布雷?这他妈还怎么打!冲过去送人头吗!”
然而,无人机并没有给他们抱怨的时间。
那个冰冷的语调,突然一变,带上了一种催促的意味。
“另,转达导演部总导演命令!”
“‘别他妈给我磨磨蹭蹭的,演习时间宝贵,赶紧给老子打起来!’”
广播结束。
那架无人机连个弯都不拐,极其嚣张地掉头,再次消失在天际。
林子里。
所有蓝军士兵,都呆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最后,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诞。
“我……我没听错吧?”
“导演让我们……赶紧打起来?”
“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我们脚底下全是雷,目标点也是雷,他让我们去打?打个毛线啊!”
“这已经不是玩不起了,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我算是看明白了,导演部那帮孙子,就是想看我们出丑!”
“这跟把人手脚捆住,扔进斗兽场,然后骂他为什么不跟狮子肉搏有什么区别!”
怒火和委屈,在每个人的胸中燃烧。
这已经超出了演习的范畴。
这是虐待!
这是单方面的屠杀!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投向了他们的主心骨。
谭建林。
此刻的谭建林,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脸上的凝重和愤怒,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复着那句话。
“赶紧打起来?”
他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点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凛冽的战意。
好。
好一个罗中山。
你把所有的路都堵死,然后逼着我,从你唯一留下的那条,看起来必死的路上冲过去。
你不是想看我怎么打吗?
行。
那我就打给你看!
谭建林抬手,抹了一把脸。
那冰冷的笑意,从他嘴角收敛,沉淀进眼底,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没再去看头顶那片空荡荡的天空,而是重新低下头,视线在脚下那片枯叶和泥土上逡巡。
周围的队员们还沉浸在被羞辱的愤怒和绝望里,压低了嗓门,咒骂着导演部的不当人。
“队长……这……”
有人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问怎么办?
脚下是雷,目标是雷,四面八方都是导演部布下的天罗地网。
这根本就是一个死局。
谭建林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轻轻拂开脚边的一片落叶。
叶片下,是一截颜色稍显突兀的绊线,细得几乎与草根融为一体。
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他的动作提到了嗓子眼。
谭建林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只是静静地看着那根线。
然后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愤怒,或茫然,或绝望的脸。
他打开了喉部的通讯器开关,电流的轻微“滋啦”声,让所有人都瞬间安静下来。
“都听着。”
他的语调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
“慌什么?”
“天塌下来了?”
一句话,让所有抱怨和怒骂都卡在了喉咙里。
“导演部是把我们往死里逼,没错。”
谭建林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但你们动脑子想一想。”
“这个广播,是只给我们蓝军听的吗?”
他顿了顿,留给队员们思考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