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后，江城。
河畔的小城褪去了先前的紧张氛围，恢复了往日的烟火气息。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潮湿气息，吹在脸上，凉丝丝的，十分舒适。霓虹灯的光芒倒映在河面上，拉出扭曲的光带，随着水波荡漾，如同一条条彩色的蛇。烧烤摊摆在河畔的小路上，老板是一位中年大叔，戴着顶旧帽子，手里拿着铁签，翻动着串上的肉，油滴在炭火上，滋滋作响，冒出阵阵白烟，混合着肉香和孜然的味道，飘散很远，勾得人食欲大动。
陈峰坐在小马扎上，撸着串，袖子挽到胳膊肘，露出结实的手臂，油沾了满手，连嘴角都是，但他毫不在意。他咬了一大口肉，嚼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吐槽：你说你，之前连神都打跑了，多么威风，现在倒好，跟我在这儿撸串，喝啤酒，跟个普通年轻人一样，你就不觉得亏？
你觉得亏，就别吃，把你手里的串给我。顾星阑坐在对面，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灰色连帽衫，帽子没有戴，头发剪短了些，看起来清爽干净，与旁边路过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区别。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几条新闻推送——欧洲圣堂内部丑闻曝光，多名核心成员被调查跨国精神控制案遭国际组织联合调查，涉案人员已被逮捕。这些新闻写得杂乱无章，真相连零头都没有触及，连尼古拉斯的名字都没有提及。
顾星阑扫了两眼，就将手机放回口袋，没有在意——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欧洲的人们能够好好生活了，这就足够了。
你现在还有多少力量？林安雨放下手中的纸杯，杯子里是冰可乐，冒着白气。她看着顾星阑，语气认真，不要瞒着我们，说实话。之前在罗马你消耗那么大，不要硬撑。
勉强能维持执钥的程度。顾星阑没有回避，如实相告，那天登临高位，把所有能使用的力量都耗尽了，现在想要再进一步，很难。不过也没关系，再往上，就需要依靠下一代人了——我不能一直占据这个位置，得给别人机会。
那你以后还打算管这些事吗？陈峰问道，手里还拿着串，另一只手举着啤酒瓶，喝了一口。
该管的时候管一下，不该管的就不管。顾星阑说，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一个人冲在最前面，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以前是没办法，没有人站出来，现在不同了，有很多人开始觉醒，他们能够自我保护，我只需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帮一把就行。
他抬起头，望向江城的夜空——在别人看来，只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颗星星；但在他的眼中，能够隐约看到几条细微的光线正在缓慢移动，这些光线很微弱，却很坚定，如同小树苗一样，在不同的地方慢慢生长。这些是新的执钥者候选，是这片土地的希望。
你之后想做什么？林安雨问道，眼中带着笑意，语气温柔——她知道顾星阑不是喜欢高高在上的人，他更热爱这充满烟火气息的人间。
把这辈子当作一辈子来度过。顾星阑笑了笑，眼中充满轻松，不是作为任务来完成，而是真真切切地活着。有案件就去处理，没事的时候就跟你们一起撸串、喝酒，逛逛街，看看风景。剩下的，就交给这片土地自己去发展——它有自身的节奏，不需要我瞎操心。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伪神体系拆除」已完成】
【超神系统进入休眠】
【备注：当尘世再次需要时，将视情况重新唤醒】
提示消失后，顾星阑胸口那熟悉的冰冷感悄然消退，如同一位共同居住多年的室友，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后，悄悄提着行李离开，没有告别，却留下了满满的回忆。
走了？陈峰问道，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没有了先前的咋咋呼呼。
睡了。顾星阑摸了摸胸口，那里很平静，只有自己的心跳，它也累了，该好好休息了。
陈峰张了张嘴，刚想说你这么多年跟着系统，不觉得亏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看顾星阑的样子，一点都不觉得亏，反而很满足。算了，这样也挺好。他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抹了抹嘴，哥，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我们经历的那些事，像做梦一样，写在书里都没人相信。
没人相信就不写，自己记住就好。顾星阑说，这些事是我们的回忆，不需要给别人看。
街边有几个孩子在放烟花，手里拿着烟花棒，地一声，烟花窜上天空，炸开一团明亮的光芒，如同小星星，很快就熄灭了，却在黑夜中留下了短暂的温暖。
林安雨望着那一闪而逝的光芒，轻声问道：你那天在罗马，击退伪神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如同烟花一般，很明亮，却很短暂？
差不多。顾星阑点头，眼神中带着怀念，但那天，下方这片土地的光芒，比烟花明亮得多——是所有人的希望，是母脉的跳动，是人间的烟火气息，这些光芒汇聚在一起，比任何烟花都明亮，都温暖。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裤子上沾了些炭灰，但他并不在意。
走吧。
去哪儿？陈峰含糊地问道，手里还抓着两串没吃完的肉，舍不得放下，现在又没有神可以打了，也没有案件需要处理，出去瞎逛什么？
明天江城那条老街要拆除了。顾星阑说，语气平淡，却带着温柔，那边地下埋着一截破损的母脉，之前被圣堂的人动过手脚，有些不稳定。我得去跟它打个招呼——告诉它，市政要改造道路了，以后这条街上，会多开几家美味的店铺，会有很多人来逛街、吃饭，会很热闹，让它不要长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安安稳稳的，与这片土地一起好好生活。
林安雨笑了笑，起身拿起放在旁边的包，语气中充满赞同：好，我跟你去。正好明天没事，去老街看看，说不定还能买到以前常吃的那家糖糕。
陈峰站在摊前，赶紧又抓了两串还没烤好的肉，递给老板：老板，这两串快点烤，我们带走！然后他跟在顾星阑和林安雨身后，快步追上去：那我也去！路上肚子不能空着，正好把这两串吃了！
三人向河桥方向走去，身影被路灯拉得很长，落在石板路上，缓缓向前移动。夜风吹过江城的高楼、旧街、菜市场、天台、弄堂口，吹过那些彻夜加班的办公室，吹过小摊的油烟，也吹过某些刚刚开始微微震动的地下脉络。
这片尘世，依旧是原来的尘世——有烟火气息，有喜怒哀乐，有平凡的日子，也有小小的惊喜。只是，有些看不见的线，已经更换了主人，从伪神的手中，回归到了这片土地上的生命自己手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