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阳在这方面是绝对的生手,只能负责推车和提重物,但他学得很认真。张晓华系上围裙在厨房忙碌时,他会像个最忠诚的哨兵守在门口,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尽管他能帮上的忙可能只是洗洗菜,或者在她递过盘子时稳稳接住。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是“家”最直白的注解。他们会在小小的餐桌上对坐,吃着简单的家常菜,聊着天南海北。
方辰阳的话依然不多,但在这里,他最为放松,甚至会主动讲起一些军营里无伤大雅的趣事,逗得张晓华开怀大笑。饭后,他总会坚持收拾碗筷、擦拭灶台,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整理内务。张晓华就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心里被一种平静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这个空间,因为他的存在,提前充满了“家”的意味。
当然,社交也是张晓华“规划”的一部分。她会不时约上唐婉夕和秦瑜馨。有时是午后安静的咖啡馆,四个年轻人喝着饮料,漫无边际地聊天。唐婉夕依旧犀利,但对方辰阳的“审查”早已变成了朋友间的打趣,甚至会拿张晓华小时候的糗事来交换方辰阳军营里的趣闻。秦瑜馨则总是温柔地笑着,适时递上甜品,缓和“战局”。方辰阳依旧不是侃侃而谈的主角,但他已能很自然地融入谈话,偶尔接话,常常能引得大家会心一笑。更多时候,他只是专注地倾听,看着张晓华在好友面前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神温和。有时,他们也会在夜晚去那家熟悉的清吧坐坐。方辰阳依旧点他的柠檬水,但已能娴熟地为女士们拉椅子、递纸巾。在柔和的音乐和昏暗的灯光下,听三个闺蜜回忆往昔,分享当下工作的烦恼与快乐,他渐渐明白,这就是张晓华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平凡、琐碎,却真实而温暖。他在学习如何成为一个称职的“旁观者”和“参与者”。
张晓华所有的安排,看似随意,实则都围绕着一个核心:让方辰阳体验。体验普通年轻人的休闲,体验都市生活的节奏,体验朋友相聚的欢乐,最重要的是,体验一种与军营截然不同的、被爱意和琐碎日常包裹的“生活”本身。她知道他肩上担子重,心里装着家国,休假结束后,又要回到那种高度紧张、纪律严明、甚至充满风险的环境中去。所以,在这宝贵的、偷来的时光里,她只想给他一片宁静的港湾,让他彻底地放松神经,放下那些沉重的责任,哪怕只是暂时的,只做方辰阳,只做她的恋人。
方辰阳何等敏锐,他清楚地感知到她的用心。起初,他对这种密集的、充满“节目”的安排有些应接不暇,但很快,他便从她明亮的眼眸和轻快的语调中,读懂了那份深藏的体贴与爱意。于是,他收敛起所有的不适应,努力跟上她的节奏,尝试她推荐的食物,看她喜欢的电影,耐心地陪她和朋友聊天。他像一块干燥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一切平凡的温暖。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让他即使在放松时,背脊也挺直;但张晓华能看到,他眼神里坚冰一样的棱角,正在被这些日常的烟火气悄悄融化,变得愈发柔和。他知道,她是在用她的方式,为他积蓄力量,也为他们共同的未来,描绘一幅充满细节的、触手可及的蓝图。而他,心甘情愿地成为这幅蓝图中,最重要、也最坚定的那一笔。
然而,令方辰阳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晚上,当张晓华约他和闺蜜们一同去酒吧喝酒畅聊,四人刚刚落座时,他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周明川——假期取消,立即归队。方辰阳没有丝毫犹豫,他诚恳地向张晓华道歉,承诺任务结束后一定补偿,随即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部队,萧胖子已开车等候。两人一路无言,直奔郊外的临时营地。更换装备时,方辰阳能感觉到空气中的凝重——这不是寻常任务。
帐篷内,中队长袁明和指导员何铮早已等候,与他们一同的还有三位身着警服的高级官员。周明川一声“全体起立,立正——敬礼!”八名特战队员整齐划一地敬礼,动作干净利落,仿佛一个人。
袁明回礼后,神情肃穆地开口:“同志们,这位是东南公安警署总长秦济民,负责整个东南地区的警务工作。”他转向秦济民左侧,“这位是东南缉毒工作组组长田少阳。”又转向右侧,“这位是东南特警中队长张黎明。本次任务由秦总长全权负责,现在请秦总长布置任务。”
秦济民走上前,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帐篷内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虫鸣。
“同志们,”秦济民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开始之前,我想先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站在这里?”
队员们微微一愣,但没有人回答。
秦济民点点头,继续道:“这不是一个需要口头回答的问题,但必须是你们内心清楚答案的问题。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将超出常规任务简报的范畴,而你们将面临的,可能是军旅生涯中最艰巨的挑战。”
他停顿了一下,从随身的公文包中取出一沓文件,却没有打开。
“东南边境,全长572公里,与三个国家接壤。这里山高林密,河流纵横,有42条已知的民间通道,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小径。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缉毒警、武警和特警部队,每年平均执行缉毒任务超过300次,缴获各类毒品超过5吨。过去五年,有27名警务人员和武警战士在缉毒行动中牺牲,143人负伤。”
秦济民的声音平静,但每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然而,最近六个月,情况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他走到帐篷中央的简易地图前,手指指向边境线上一段用红笔标记的区域,“这里,勐腊县以南约50公里,出现了一支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武装力量。他们不是普通毒贩的保镖,而是一支专业的军事化部队。”
田少阳组长此时走上前,补充道:“根据我们截获的情报和前线反馈,这支部队成员多数有境外雇佣兵背景,擅长丛林作战、夜间突袭和游击战术。他们装备了最新的夜视仪、单兵通讯系统,甚至拥有肩扛式防空导弹和反器材步枪。在过去四个月里,我们组织了六次清剿行动,全部失败,还损失了9名优秀同志。”
帐篷内的气氛更加凝重。方辰阳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们的战术非常明确,”张黎明中队长接口道,“不与我们正面交战,而是利用地形优势设伏,打了就跑。更棘手的是,他们与当地多个贩毒集团建立了‘保护-输送’合作关系,为毒贩提供武装护航,从中抽取高额佣金。这导致边境毒品流入量在短短三个月内增加了300%。”
秦济民重新接过话头:“同志们,这不是普通的缉毒行动。我们面对的是一支有组织、有战术、有后勤支援的准军事力量。他们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边境安全和国家主权。常规的警务和武警力量已难以应对,所以,我们需要你们——中国最精锐的特战队员。”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但这次任务有一个特殊的性质:这是一次非常规军事行动。也就是说,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国家都不会有任何官方声明。你们不会有公开的表彰,不会有媒体报道,甚至你们的家人也不会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如果牺牲,墓碑上只会写‘因公殉职’,而不会有详细信息。如果被俘,国家不会承认你们的身份。”
帐篷内落针可闻。方辰阳感到喉咙发干,但他站得更直了。
“我知道这很残酷,”秦济民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但这就是现实。这支武装力量背后,有国际犯罪集团甚至某些境外势力的影子。他们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在挑战我们的主权。如果我们不彻底铲除这股势力,边境将永无宁日,更多毒品将流入内地,摧毁更多家庭,祸害更多同胞。”
他从文件中抽出几张照片,传递给队员们看。第一张是一个被烧毁的边境检查站,第二张是缉毒警葬礼上痛哭的家属,第三张是戒毒所里骨瘦如柴的青少年,第四张是被毒品摧毁的农村家庭——房屋破败,老人无助地坐在门前。
“这不是抽象的‘国家安全’,”秦济民指着照片,声音有些颤抖,“这是具体的人,具体的家庭,具体的生命。我们在边境缴获的一克毒品,可能就少一个孩子误入歧途;我们消灭一个毒贩,可能就多一个家庭保持完整。而现在,这支武装部队正在系统性地破坏我们所有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