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上海滩另一端的阴影里,何景正行走在刀锋之上。
外滩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湿气,吹拂着他身上那套与往日粗布衣衫截然不同的昂贵西装。
他站在一栋气势恢宏的银行大楼对面街角的暗处,帽檐压得很低,目光锐利如鹰,紧盯着大楼出口。
他在等一个人。
蒋家负责部分航运账目的一位老账房,是他父亲蒋砚舟年轻时的心腹,近几年却被继母林婉清边缘化。
这是何景费尽心力,通过儿时模糊的记忆和暗中观察,才小心翼翼接触上的、为数不多可能对父亲还存有忠心的旧人。
这一个月,他如同在黑暗中摸索的困兽,利用一切机会,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蒋家这座庞然大物的边缘。
每一次接触都冒着极大的风险,每一次传递信息都可能暴露自己。
他必须回来。必须拿回蒋砚舟长子的身份。
不是因为贪图蒋家的富贵权势,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只有掌握了足够的力量和地位,他才能真正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他的生母芸娘,还有…沐兮。
想到沐兮,他的心口就像被钝器重重击打,闷痛难当。
他离开时,她重伤未愈,孤苦无依,置身于群狼环伺之中。
他无时无刻不牵挂她的安危,恨不得立刻飞回她身边。
但他不能。
继母林婉清的威胁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
那个外表雍容华贵、内心却毒如蛇蝎的女人,用生母芸娘的性命牢牢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有异动,表现出任何想要回到沐兮身边或公开身份的迹象,芸娘立刻就会遭遇不测。
而如今,他暗中联系蒋家旧部的举动,显然已经引起了林婉清的警觉。
这几天,他已经遭遇了两次“意外”。一次是深夜巷子里突如其来的闷棍,另一次是黄包车诡异的“失灵”撞向电车。若非他身手远超常人且时刻保持警惕,早已成了冤魂。
林婉清害怕了。
她虽然至今未有子嗣,但绝不容许他这个早已被遗弃的“前朝嫡子”回来争夺家产和名分。
更害怕他将芸娘的存在捅到父亲蒋砚舟面前——那将彻底撕破她贤良淑德的假面,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所以,她派来的人,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一次比一次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他这个“隐患”彻底清除。
何景的眼神冰冷如铁。
他紧了紧大衣的领口,将眼底翻涌的杀机深深掩藏。
他不能死。至少在救出母亲、拿到足够抗衡林婉清的筹码之前,绝对不能死。
也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到沐兮身边。
他将自己暴露在林婉清的杀机之下,已是步步惊心。
若此时回到沐兮那里,无疑是将最致命的危险引向她。
林婉清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打击他的机会,而沐兮,就是他最大的软肋。
他宁愿让她以为自己背叛、失踪,甚至…恨他,也不愿她因自己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银行大楼里,那位老账房的身影终于出现了,提着旧式的公文包,神色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下。
何景压下心中所有纷乱的情绪,拉了拉帽檐,如同一个普通的行人,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人流,朝着约定的下一个隐蔽联络点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而孤决,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危险之上,每一步都离沐兮更远,却又是为了最终能更有力地回到她身边而不得不走的荆棘之路。
暗流汹涌,杀机四伏。
他和他牵挂的人,都在各自的棋局中,艰难求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