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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李靖北伐擒颉利,突厥汗国终覆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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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629年,春季正月戊午日,太宗祭祀太庙;癸亥日,在东郊举行耕种籍田的礼仪(表示重视农业)。

僧人法雅因散布妖言被处死。司空裴寂曾听过他的妖言,辛未日,裴寂因此获罪被免去官职,遣返回故乡。裴寂请求留在京城,太宗责备他说:“论你的功劳,怎能达到今天的地位!不过是凭借皇恩成为群臣中待遇最优的人。武德年间,贿赂公开盛行,朝廷纲纪混乱,这都是你的责任,只是因为你是旧部下,我不忍心依法严惩。现在能回到家乡守护祖坟,已经是万幸了!”裴寂于是返回蒲州。不久,他又因狂人信行说他有当帝王的天命,却不向朝廷上报,按律当死;最终被流放到静州。恰逢当地山羌作乱,有人说乱贼要劫持裴寂当首领。太宗说:“裴寂本该死罪,是我饶了他,他一定不会这样做。”不久就听说裴寂率领家仆打败了乱贼。太宗念及他辅佐自己登基的功劳,便征召他入朝,可他刚要出发就去世了。

二月戊寅日,朝廷下诏任命房玄龄为左仆射,杜如晦为右仆射;任命尚书右丞魏征代理秘书监,参与朝政。

三月己酉日,太宗亲自审查在押囚犯。有个叫刘恭的人,脖子上有“胜”字的纹路,自称“应当战胜天下人”,因此被关进监狱。太宗说:“如果上天要让他兴起,不是我能除掉的;如果没有天命,脖子上一个‘胜’字又能怎样!”于是释放了他。

丁巳日,太宗对房玄龄、杜如晦说:“你们身为仆射,应当广泛寻求贤才,根据他们的才能授予官职,这才是宰相的职责。近来听说你们忙着处理诉讼案件,整天没有空闲,怎么能帮朕寻访贤才呢!”于是下令:“尚书省的日常琐事交给左右丞处理,只有需要上奏的大事,才告知仆射。”

房玄龄通晓政务,又兼具文采,日夜尽心操劳,生怕有一件事处理不当;他执法宽厚公平,听到别人的优点,就像自己拥有一样高兴,选拔人才不苛求完美,不拿自己的长处去苛求别人。他和杜如晦一起引荐提拔贤才,常常担心自己做得不够。朝廷的官署规模、规章制度,都是他们二人制定的。太宗每次和房玄龄商议事情,一定会说:“非杜如晦不能做出决断。”等杜如晦到来,最终还是采用房玄龄的计策。这是因为房玄龄善于谋划,杜如晦善于决断啊。二人配合默契,同心协力为国家效力,所以唐代说起贤相,首推房玄龄、杜如晦。房玄龄虽然深受太宗宠爱,但有时因事被责备,就会连续几天到朝堂上磕头请罪,惶恐不安仿佛无地自容。

房玄龄监修国史,太宗对他说:“近来看到《汉书》记载《子虚赋》《上林赋》,辞藻华丽却没什么用处。那些上书议论国事、言辞恳切正直的文章,无论我采纳与否,都应当记录下来。”

夏季四月乙亥日,太上皇(李渊)迁居弘义宫,改名为大安宫。太宗开始在太极殿处理朝政,对侍从大臣说:“中书省、门下省是朝廷机要部门,诏书敕令有不妥当的地方,都应该提出异议。近来只看到你们顺从,没听到反对的声音。如果只是传递文书,谁不能做,何必挑选有才能的人呢!”房玄龄等人都磕头谢罪。按照旧例:凡军国大事,中书舍人各自发表意见,都在文书上署名,称为“五花判事”;中书侍郎、中书令审查,给事中、黄门侍郎驳回纠正。太宗重新申明这一旧制,从此朝廷很少有失误之事。

茌平人马云游长安,住在中郎将常何家里。六月壬午日,因天旱,太宗下诏让文武官员极力进言朝政得失。常何是武将,没有学问,不知道该说什么,马周就替他写了二十多条有利国家的建议。太宗对常何的才能感到奇怪,问他原因,常何回答说:“这不是我能写出来的,是我家客人马周替我起草的。”太宗立即召见马周;马周还没到,太宗就派了好几批使者去催促。等马周拜见太宗,太宗和他交谈后十分高兴,让他在门下省任职,不久任命他为监察御史,马周奉命办事都符合太宗的心意。太宗认为常何善于识人,赏赐他三百匹绢。

秋季八月己巳朔日,发生日食。

丙子日,薛延陀毘伽可汗派他的弟弟统特勒入朝进贡,太宗赐给他宝刀和宝鞭,对他说:“你部下有犯大罪的就斩首,犯小罪的就用鞭子抽打。”夷男(薛延陀可汗)非常高兴。突厥颉利可汗十分害怕,开始派使者向唐朝称臣,请求迎娶公主,行女婿之礼。

代州都督张公谨上书陈述可以攻取突厥的理由,认为:“颉利可汗放纵欲望、肆意施暴,诛杀忠良,亲近奸佞,这是第一条;薛延陀等各部都已反叛,这是第二条;突利可汗、拓设、欲谷设都获罪,无处容身,这是第三条;塞北发生霜冻旱灾,粮草匮乏,这是第四条;颉利疏远本族亲属,亲信依靠外族胡人,胡人反复无常,大军一到,必定发生内乱,这是第五条;中原人逃到北方的很多,近来听说他们聚集在一起,占据险要山地,大军出塞,他们自然会响应,这是第六条。”太宗因为颉利可汗既请求和亲,又援助梁师都,丁亥日,任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讨伐突厥,张公谨为副总管。

九月丙午日,突厥九位俟斤率领三千骑兵前来投降。戊午日,拔野古、仆骨、同罗、奚族的酋长一起率领部众前来投降。

冬季十一月辛丑日,突厥侵犯河西地区,肃州刺史公孙武达、甘州刺史成仁重率军迎战,打败突厥,俘虏一千多人。

太宗派使者到凉州,都督李大亮有一只上好的鹰,使者暗示李大亮把鹰献上,李大亮秘密上奏说:“陛下早就停止打猎了,可使者却来求鹰。如果这是陛下的意思,就严重违背了以前的旨意;如果是使者擅自做主,那就是派错人了。”癸卯日,太宗对侍从大臣说:“李大亮可以说是忠诚正直啊。”于是亲手写下诏书表扬他,赐给他胡瓶和荀悦的《汉纪》。

庚申日,任命并州都督李世积为通汉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大军共十多万人,都受李靖指挥,兵分几路出击突厥。

乙丑日,任城王李道宗在灵州攻打突厥,打败了他们。

十二月戊辰日,突利可汗入朝,太宗对侍从大臣说:“以前太上皇为了百姓,向突厥称臣,我一直为此痛心。如今突厥单于向我磕头称臣,差不多可以洗刷以前的耻辱了。”

壬午日,靺鞨派使者入朝进贡,太宗说:“靺鞨远道而来,大概是因为突厥已经臣服于唐朝的缘故。古人说抵御外族没有上策,如今我治理好中原,四方外族自然臣服,这难道不是上策吗!”

癸未日,右仆射杜如晦因病辞职,太宗批准了他的请求。

乙酉日,太宗问给事中孔颖达:“《论语》中说‘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是什么意思?”孔颖达详细解释了这句话的含义,并且说:“不仅普通人要这样,帝王也应该这样。帝王内心蕴含神明智慧,外表应当沉静寡言,所以《易经》说‘以蒙昧之心修养正道,以隐晦之态治理百姓’。如果身居至尊之位,炫耀自己的聪明,用才能欺凌别人,掩饰错误、拒绝劝谏,那么就会上下不通气,这是自取灭亡的道路啊。”太宗非常赞赏他的话。

庚寅日,突厥郁射设率领部下前来投降。

闰十二月丁未日,东谢部落酋长谢元深、南谢部落酋长谢强入朝。各谢部落都是南蛮的分支,居住在黔州以西。太宗下诏以东谢部落的居住地设应州,南谢部落的居住地设庄州,隶属于黔州都督府。

当时远方各国前来朝贡的很多,他们的服装奇特怪异,中书侍郎颜师古请求绘制图画留给后人,制作《王会图》,太宗采纳了他的建议。

乙丑日,牂柯部落酋长谢能羽以及充州蛮前来进贡,太宗下诏以牂柯部落的居住地设牂州;党项部落酋长细封步赖前来投降,以他的居住地设轨州;分别任命他们的酋长为刺史。党项部落的地域绵延三千里,各姓分为不同部落,互不统属,细封氏、费听氏、往利氏、颇超氏、野辞氏、旁当氏、米擒氏、拓跋氏,都是大姓。细封步赖受到唐朝的礼遇后,其他部落也相继前来投降,唐朝在这些地方设置了崌、奉、岩、远四州。

这一年,户部上奏:中原百姓从塞外归来,以及四方外族前后投降归附的,男子共有一百二十多万口。

房玄龄、王珪负责朝廷内外官员的考核,治书侍御史万年人权万纪上奏说他们考核不公,太宗命令侯君集调查此事。魏征劝谏说:“房玄龄、王珪都是朝廷旧臣,一向因忠诚正直被陛下信任,他们考核的官员太多,其中难免有一两个人考核不当!考察他们的本意,终究不是偏袒徇私。如果调查出他们的问题,就会让人们不再信任他们,还怎么让他们担当重任!而且权万纪近来一直在考核现场,从来没有提出过异议;等到自己没得到好的考核结果,才开始上奏议论。这正是想激怒陛下,并不是竭诚为国家着想。即使调查出实情,对朝廷也没有什么益处;如果本来就是不实之词,只会辜负陛下委任大臣的心意。我所珍惜的是国家的治理大局,不是敢偏袒这两位大臣。”太宗于是不再追究。

濮州刺史庞相寿因贪污被解除职务,他自己陈述说曾经在秦王(太宗登基前的封号)幕府任职;太宗怜悯他,想让他恢复原来的官职。魏征劝谏说:“秦王府的旧部下,朝廷内外有很多,恐怕人人都依仗陛下的私恩,这会让行善的人感到害怕。”太宗欣然采纳了他的意见,对庞相寿说:“我以前做秦王,只是一府之主;如今身居皇位,是天下之主,不能独自偏袒旧部下。大臣们的意见是这样,我怎么敢违背呢!”赏赐他丝帛后打发他离开。庞相寿流着泪离去了。

到了公元630年春季正月,李靖率领三千精锐骑兵从马邑进军,驻守在恶阳岭,趁夜突袭定襄,一举攻破。突厥颉利可汗没料到李靖来得如此突然,大惊失色道:“唐朝如果不是倾尽全国兵力而来,李靖怎敢孤军深入到这里!”他的部下一天之内多次受惊,于是将王庭迁到碛口。李靖又派遣间谍离间颉利的亲信,颉利最信任的康苏密带着隋朝萧皇后以及隋炀帝的孙子杨政道前来投降。乙亥日,康苏密等人抵达长安。在此之前,有投降的胡人说“中原有人私下给萧皇后传递书信”,到这时,中书舍人杨文瓘请求审讯此事,太宗说:“天下还没平定的时候,突厥正强盛,愚民无知,或许有这种事。如今天下已经安定,过去的罪责,又何必追究呢!”

李世积从云中出兵,与突厥在白道交战,大败突厥军。

二月己亥日,太宗前往骊山温泉。甲辰日,李靖在阴山击败突厥颉利可汗。

此前,颉利战败后,逃窜到铁山,剩余部众还有数万人。他派遣执失思力入朝拜见太宗,谢罪请降,请求举国归附唐朝,自己亲自入朝。太宗派遣鸿胪卿唐俭等人前往安抚,又下诏让李靖领兵迎接颉利。颉利表面上言辞谦卑,内心却犹豫不决,想等到草青马肥之时,逃入漠北。李靖领兵与李世积在白道会师,商议道:“颉利虽然战败,但部众仍然强盛,如果他逃到碛北,依附九姓部落,道路险阻遥远,就很难追上了。如今朝廷的使者已经到了那里,突厥人必定会放松警惕,我们如果挑选一万精锐骑兵,携带二十天的粮草前去突袭,不出战就能擒获颉利。”他们把这个计谋告诉张公谨,张公谨说:“诏书已经允许突厥投降,使者还在那里,怎么能攻打他们呢!”李靖说:“这正是韩信攻破齐国的计策。唐俭这类人又有什么值得可惜的!”于是领兵连夜出发,李世积随后跟进。大军抵达阴山,遇到突厥一千多个营帐,全部俘获,让他们随军前行。颉利见到唐朝使者,十分高兴,内心安定下来。李靖派武邑人苏定方率领二百骑兵作为前锋,趁着大雾进军,在距离颉利王庭七里远的地方,突厥人才发觉。颉利骑上千里马先行逃走,李靖大军赶到,突厥部众瞬间溃散。唐俭得以脱身逃回。李靖斩杀突厥一万多人,俘获男女十多万,缴获各种牲畜几十万头,杀死隋朝义成公主,擒获她的儿子叠罗施。颉利率领一万多人试图穿越沙漠,李世积驻军在碛口,颉利到达后无法通过,他手下的大酋长们都率领部众投降,李世积俘获五万多人后返回。唐朝开拓的疆域从阴山以北延伸到大漠,捷报传至长安。

丙午日,太宗返回宫中。甲寅日,朝廷因攻克突厥而大赦天下。任命御史大夫温彦博为中书令,代理侍中王珪为侍中;代理户部尚书戴胄为户部尚书,参与朝政;太常少卿萧瑀为御史大夫,与宰相一起参议朝政。

三月戊辰日,任命突厥夹毕特勒阿史那思摩为右武修大将军。

四方各族的君主首领前往宫中,请求太宗担任“天可汗”,太宗说:“我已经是大唐天子,又要同时行使可汗的职权吗?”群臣和四方各族都高呼万岁。从此以后,太宗用玺书赐给西北各族首领时,都自称“天可汗”。

庚午日,突厥思结俟斤率领四万部众前来投降。丙子日,任命突利可汗为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

起初,始毕可汗任命启民可汗的同母弟弟苏尼失为沙钵罗设,统领五万部落,王庭设在灵州西北。等到颉利朝政混乱,只有苏尼失统领的部落没有二心。突利前来投奔唐朝时,颉利立苏尼失为小可汗。颉利战败逃走后,前往依附苏尼失,准备逃奔吐谷浑。大同道行军总管任城王李道宗领兵逼近,让苏尼失捉拿颉利并押送前来。颉利带领几名骑兵连夜逃走,藏匿在荒谷中。苏尼失感到害怕,派人骑马追赶,擒获了颉利。庚辰日,行军副总管张宝相率领部众突然抵达沙钵罗设的营地,俘获颉利并送往长安,苏尼失率领全部部众前来投降,漠南地区从此没有突厥势力。

蔡成公杜如晦病重,太宗派太子前去探望,自己又亲自前往探视。甲申日,杜如晦去世。太宗每次得到好东西,总会想起杜如晦,派人赏赐给他的家人。过了很久,太宗谈起杜如晦,必定流下眼泪,对房玄龄说:“你和杜如晦一起辅佐我,如今只能见到你,却见不到杜如晦了!”

突厥颉利可汗被押送到长安,夏季四月戊戌日,太宗亲临顺天楼,大规模陈列文物仪仗,召见颉利,责备他说:“你凭借父兄留下的基业,放纵淫逸暴虐,自取灭亡,这是第一条罪状;多次与我结盟却又背弃,这是第二条;依仗强盛喜好战争,致使尸骨遍野,这是第三条;践踏我国庄稼,掠夺我国百姓子女,这是第四条;我宽恕你的罪行,保存你的部落,你却拖延不来朝见,这是第五条。不过自从便桥会盟以来,你不再大举入侵,因此饶你不死。”颉利痛哭谢罪后退下。太宗下诏让他住在太仆寺,供给丰厚的粮食。

太上皇李渊听说擒获了颉利可汗,感叹道:“汉高祖刘邦被围困在白登,没能报仇;如今我的儿子能消灭突厥,我把国家托付给合适的人,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太上皇召集太宗和十几位权贵大臣,以及诸王、王妃、公主,在凌烟阁设宴饮酒。酒酣之际,太上皇亲自弹奏琵琶,太宗起身跳舞,公卿大臣们轮番起身祝寿,一直到深夜才结束。

突厥灭亡后,其部落有的向北归附薛延陀,有的向西逃往西域,前来投降唐朝的还有十万人。太宗下诏让群臣商议如何安置他们。朝中大臣大多说:“北方狄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的祸患,如今侥幸将其攻破灭亡,应当把他们全部迁到黄河以南的兖州、豫州之间,分割他们的部落,让他们散居在各州各县,教他们耕种织布,这样可以把胡人转化为农民,永远空出塞北之地。”中书侍郎颜师古认为:“突厥、铁勒都是上古时期就不能使其臣服的民族,陛下既然使他们臣服,请把他们都安置在黄河以北,分别设立酋长,统领各自的部落,这样就能永无祸患了。”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突厥虽然称为一个国家,但内部种类繁多,各有首领。如今应当趁着他们离散的时机,让他们各自回到原来的部落,推举首领,互不隶属;即使想保存阿史那氏,也只能让他们统治本族而已。国家分裂就会弱小,容易控制,势力相当就难以相互吞并,他们各自保全,必定无法与中国抗衡。还请在定襄设置都护府,节制他们,这是安定边疆的长久之计。”夏州都督窦静认为:“戎狄的本性如同禽兽,不能用刑法威慑,不能用仁义教化,况且他们怀念故土的情感难以忘记。把他们安置在中国内地,有损无益,恐怕有一天会发生变故,侵犯我国疆土。不如趁着他们战败灭亡的余势,给予他们意外的恩惠,封给他们王侯的称号,把宗室女子嫁给他们,分割他们的土地,拆分他们的部落,使他们权力削弱、势力分散,容易控制,这样可以让他们永远作为藩臣,保卫边塞。”温彦博认为:“把他们迁到兖州、豫州之间,违背他们的本性,不是养活他们的办法。请依照汉朝建武年间的旧例,把投降的匈奴安置在边塞附近,保全他们的部落,顺应他们的习俗,来充实空虚的边境,让他们成为中国的屏障,这是最好的计策。”魏征认为:“突厥世代都是盗贼,是百姓的仇敌;如今侥幸灭亡,陛下因为他们投降归附,不忍心将他们全部杀死,应当放他们回到故土,不能留在中国内地。戎狄人面兽心,弱小的时候就请求臣服,强大的时候就发动叛乱,这是他们的本性。如今投降的将近十万人,几年之后,人口繁衍加倍,必定会成为心腹大患,到时候后悔就晚了。晋朝初年,各胡人部落与百姓在中原杂居,郭钦、江统都劝说晋武帝把他们驱逐到塞外,以杜绝祸乱的根源,晋武帝没有听从。二十多年后,伊水、洛水之间就变成了胡人的聚居地,这是前车之鉴啊!”温彦博说:“君王对待万物,就像上天覆盖、大地承载一样,没有遗漏。如今突厥走投无路前来归附我们,怎么能抛弃他们而不接纳呢!孔子说‘有教无类’。如果拯救他们免于死亡,教给他们谋生的技能,传授他们礼义之道,几年之后,他们就都会成为我们的百姓。挑选他们的酋长,让他们入宫担任侍卫,他们畏惧威严、感念恩德,又有什么后患呢!”太宗最终采纳了温彦博的计策,安置突厥投降的部众,东自幽州,西至灵州;分割突利原来统领的地区,设置顺、佑、化、长四州都督府;又分割颉利的地区为六州,左边设置定襄都督府,右边设置云中都督府,来统领他们的部众。

五月辛未日,任命突利为顺州都督,让他率领自己部落的官员。太宗告诫他说:“你的祖父启民挺身而出投奔隋朝,隋朝立他为大可汗,占据了北方荒漠;你的父亲始毕反而成为隋朝的祸患。天道不容,所以让你今天落得如此混乱灭亡的下场。我之所以不立你为可汗,是吸取了启民往事的教训。如今任命你为都督,你应当好好遵守国家法律,不要相互侵犯掠夺,这不仅是为了中国长久安定,也是为了让你的宗族永远保全!”

壬申日,任命阿史那苏尼失为怀德郡王,阿史那思摩为怀化郡王。颉利灭亡时,各部落酋长都抛弃颉利前来投降,只有思摩跟随他,最终与颉利一起被擒获。太宗赞赏他的忠诚,任命他为右武候大将军,不久又任命他为北开州都督,让他统领颉利的旧部。

丁丑日,任命右武卫大将军史大奈为丰州都督。其他前来投降的酋长,都被任命为将军、中郎将,在朝廷任职,五品以上的官员有一百多人,几乎占到朝廷官员的一半,因此进入长安居住的突厥人有将近一万家。

辛巳日,太宗下诏:“从今以后,打官司的人如果经过尚书省判决后不服,允许向东宫上呈诉状,委托太子裁决。如果仍然不服,再向朝廷奏报。”

丁亥日,御史大夫萧瑀弹劾李靖,说他攻破颉利王庭后,治军没有法度,突厥的珍宝财物被士兵抢掠一空,请求将他交付司法部门审讯治罪。太宗特意下诏不予弹劾。等到李靖入宫拜见,太宗严厉责备了他,李靖磕头谢罪。过了很久,太宗才说:“隋朝的史万岁打败达头可汗,有功却没有得到赏赐,反而因罪被杀。我不会这样做,记录你的功劳,赦免你的罪过。”加封李靖为左光禄大夫,赏赐绢一千匹,增加实际封邑,加上之前的共五百户。不久,太宗对李靖说:“之前有人诋毁你,如今我已经醒悟,你不要放在心上。”又赏赐绢二千匹。

林邑国献上火珠,有关部门认为他们的上表言辞不恭顺,请求讨伐林邑,太宗说:“好战者必亡,像隋炀帝、颉利可汗,都是我们亲眼所见的例子。打败一个小国算不上勇武,更何况不一定能取胜呢!语言上的不恭顺,又有什么值得在意的!”

六月丁酉日,任命阿史那苏尼失为北宁州都督,任命中郎将史善应为北抚州都督。壬寅日,任命右骁卫将军康苏密为北安州都督。

乙卯日,朝廷征调士兵修建洛阳宫,为太宗巡视做准备。给事中张玄素上书劝谏说:“洛阳还没有确定巡视的日期,却提前修建宫室,这不是当前的紧急事务。从前汉高祖采纳娄敬的建议,从洛阳迁都长安,难道不是因为洛阳的地势不如关中险要吗!汉景帝采纳晁错的意见引发七国之乱,如今陛下把突厥安置在中原地区,突厥与朝廷的亲近程度,怎能比得上七国;怎能不先为此忧虑,反而急于修建宫室、轻易出动帝王车驾呢!我看到隋朝初年营造宫室时,附近山上没有大木材,都要从远方运来,两千人拉一根柱子,用木头做车轮,车轮滚动时摩擦生火,于是铸造铁轮毂,走一两里路,铁轮毂就破损了,还要另外派几百人携带铁轮毂跟随更换,一整天也走不了二三十里。算下来一根柱子的花费,就已经耗费了几十万工时,其他的耗费就可想而知了。陛下当初平定洛阳时,下令拆毁了隋朝所有宏大奢侈的宫室,还不到十年,又重新加以营建修缮,为什么以前厌恶的事情如今却要效仿呢!况且以现在的财力,怎么能和隋朝相比!陛下役使饱受战乱创伤的百姓,沿袭灭亡隋朝的弊端,恐怕比隋炀帝还要严重啊!”太宗对张玄素说:“你说我不如隋炀帝,那和桀、纣相比怎么样?”张玄素回答说:“如果这项工程不停下来,最终也会和他们一样陷入动乱。”太宗感叹道:“我考虑得不周全,竟然到了这种地步!”回头对房玄龄说:“我认为洛阳地处天下中心,各地朝贡的道路均等,想以此方便百姓,所以才下令营建。如今张玄素说得确实有道理,应当立即停止这项工程。以后如果有事到洛阳,即使露天居住也没有关系。”于是赏赐张玄素二百匹彩帛。

秋季七月甲子朔日(初一),发生日食。乙丑日,太宗问房玄龄、萧瑀:“隋文帝是怎样的君主?”二人回答说:“隋文帝勤勉治国,每次临朝听政,有时直到日落西山,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被召来坐下商议政事,卫士们只能传递食物来吃;他虽然性情不够仁厚,但也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太宗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隋文帝见识不明却喜欢苛察细节,见识不明就不能通达事理,喜欢苛察就会对事物多有疑心。凡事都亲自决断,不任用群臣。天下如此广大,日理万机,即使他劳神费力,难道能每一件事都处理得当吗!群臣既然知道君主的心意,就只会听从命令、接受成命,即使有错误,也没人敢劝谏争辩,这就是隋朝二世而亡的原因。我却不是这样。挑选天下贤才,安置在各级官职上,让他们思考天下大事,先经过宰相审议,斟酌妥当后,再上奏给我。有功就奖赏,有罪就处罚,谁敢不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担心天下治理不好呢!”于是下令百官:“从今以后,诏令敕令下发后,如果有不妥当的地方,都应当坚持上奏,不得阿谀顺从,不充分表达自己的意见。”

癸酉日,任命前太子少保李纲为太子少师,任命兼御史大夫萧瑀为太子少傅。

李纲有脚疾,太宗赏赐他步舆,让他乘坐到宫殿门口,多次召他进入宫中,询问政事。每次到东宫,太子都亲自拜见他。太子每次处理政务时,太宗都让李纲和房玄龄陪坐一旁。

此前,萧瑀与宰相一起参议朝政,他性情刚直且能言善辩,房玄龄等人都无法反驳他,但太宗大多不采纳他的意见。房玄龄、魏征、温彦博曾经有轻微的过失,萧瑀上书弹劾他们,太宗最终没有追究。萧瑀因此郁郁不得志,于是被免去御史大夫的职务,改任太子少傅,不再参与朝政。

西突厥各部落分散在伊吾地区,太宗下诏任命凉州都督李大亮为西北道安抚大使,在碛口储备粮食,对前来归附的部落给予赈济,派使者前往招抚慰问,使者络绎不绝。李大亮上书说:“想要安抚远方的人,必须先安定近处的人。中原就像树根,四方夷族就像枝叶,耗费中原的人力物力来供奉四方夷族,就如同拔掉树根来滋养枝叶。我远考秦汉,近观隋朝,对外经营戎狄,都导致国家疲弊。如今招引西突厥,只看到劳民伤财,没有看到任何益处。况且河西各州县城池萧条,自从突厥衰弱以来,百姓才得以耕种收获;如今又要供给这项劳役,百姓将难以承受,不如暂且停止招抚慰问为好。伊吾地区大多是沙漠,那里的人有的自立首领,请求称臣归附,我们可以采取羁縻政策接纳他们,让他们居住在塞外,成为中原的屏障,这才是施加虚名恩惠而获得实际利益的做法。”太宗采纳了他的意见。

八月丙午日,太宗下诏:“官员的常服没有等级差别,从今以后,三品以上官员穿紫色衣服,四品、五品穿大红色衣服,六品、七品穿绿色衣服,八品穿青色衣服;妇人的衣服颜色跟随丈夫。”

甲寅日,太宗任命兵部尚书李靖为右仆射。李靖性情沉稳敦厚,每次与当朝宰相商议政事,都谦逊恭敬得好像不会说话一样。

突厥灭亡后,营州都督薛万淑派遣契丹酋长贪没折前去劝说东北各夷族,奚、室韦等十几个部落都前来归附唐朝。薛万淑是薛万均的哥哥。

戊午日,突厥欲谷设前来投降。欲谷设是突利的弟弟。颉利战败后,欲谷设逃奔高昌,听说突利受到唐朝的礼遇,于是前来投降。

九月戊辰日,伊吾城主入朝拜见太宗。隋朝末年,伊吾归附中原,朝廷设置伊吾郡;隋朝大乱后,伊吾臣服于突厥。颉利灭亡后,伊吾城主率领所属七座城池前来投降,朝廷于是在那里设置伊西州。

思结部落遭受饥荒,生活贫困,朔州刺史新丰人张俭招集他们前来归附,那些没有前来的,仍然居住在碛北,亲属之间私下往来,张俭也不禁止。等到张俭调任胜州都督,州府官员上奏说思结部落将要反叛,太宗下诏让张俭前去察验。张俭单人匹马进入思结部落劝说安抚,将他们迁徙到代州,随即任命张俭代理代州都督,思结部落最终没有反叛。张俭于是劝说他们开垦农田,这一年获得大丰收。张俭担心思结部落积蓄过多财物后会产生异心,上奏请求由官府出钱收购他们的粮食来充实边防储备。思结部落很高兴,更加努力地耕种农田,而边防储备也因此得到充实。

丙子日,朝廷开拓南蛮地区,设置费州、夷州。己卯日,太宗前往陇州。

冬季十一月壬辰日,任命右卫大将军侯君集为兵部尚书,参与朝政。

甲子日,太宗车驾返回长安。太宗阅读《明堂针灸书》,书中说:“人的五脏经络,都附着在背部。”戊寅日,太宗下诏从今以后不得鞭打囚犯的背部。

十二月甲辰日,太宗在鹿苑打猎;乙巳日,返回宫中。甲寅日,高昌王麹文泰入朝拜见太宗。西域各国都想借助麹文泰的使者前来进贡,太宗派遣麹文泰的大臣厌怛纥干前去迎接。魏征劝谏说:“从前光武帝不允许西域派遣侍子,不设置都护府,认为不应让蛮夷劳烦中原。如今天下刚刚平定,此前麹文泰前来,所耗费的人力物力已经非常多了,如今即使有十个国家前来进贡,随从也不会少于一千人。边境百姓贫困匮乏,将难以承受这样的负担。如果允许他们的商人往来,与边境百姓互通贸易,是可以的;但如果以宾客之礼接待他们,对中原没有好处。”当时厌怛纥干已经出发,太宗立即下令制止他。

各位宰相陪同太宗宴饮,太宗对王珪说:“你见识鉴别精准透彻,又善于谈论,房玄龄以下的官员,你应当一一加以品评,并且说说你自己与他们相比如何?”王珪回答说:“勤勉为国,知道的事情没有不做的,我不如房玄龄。文武双全,出能为将、入能为相,我不如李靖。上奏陈述详尽明白,上传下达恰当公允,我不如温彦博。处理繁杂事务,各项工作都能圆满完成,我不如戴胄。以君主不如尧、舜为耻辱,把劝谏争辩当作自己的职责,我不如魏征。至于激浊扬清,痛恨邪恶、喜爱善良,我与他们几人相比,也有一点长处。”太宗深表赞同,众人也佩服他的中肯评价。

太宗刚即位时,曾经与群臣谈论教化,太宗说:“如今承接大乱之后,恐怕百姓不容易被教化。”魏征回答说:“不是这样的。长期安定的百姓容易骄奢放纵,骄奢放纵就难以教化;经历战乱的百姓忧愁困苦,忧愁困苦就容易教化。这就像饥饿的人容易满足于食物,口渴的人容易满足于饮水一样。”太宗深表赞同。封德彝反驳说:“夏、商、周三代以后,人心逐渐变得浇薄狡诈,所以秦朝任用法律,汉朝掺杂霸道,都是想教化却不能做到,哪里是能教化却不想做呢!魏征是个书生,不懂得时务,如果相信他的空谈,必定会败坏国家。”魏征说:“五帝、三王没有改变百姓却能实现教化,从前黄帝征伐蚩尤,颛顼诛杀九黎,商汤流放夏桀,周武王讨伐商纣,都能亲自实现天下太平,难道不都是承接大乱之后吗!如果说古人淳朴,逐渐变得浇薄狡诈,那么到了今天,百姓都应该变成鬼魅了,君主还怎么能治理好国家呢!”太宗最终采纳了魏征的意见。

贞观元年,关中发生饥荒,一斗米价值一匹绢;贞观二年,天下遭受蝗灾;贞观三年,发生大水灾。太宗勤勉治国,安抚百姓,百姓虽然四处奔波寻找食物,却没有抱怨。这一年,天下大丰收,流亡失散的百姓都回到了家乡,一斗米的价格不过三四钱,全年判处死刑的只有二十九人。向东到大海,向南到五岭,都夜不闭户,旅行者不需要携带粮食,在路上就能得到供给。太宗对长孙无忌说:“贞观初年,上书的人都说:‘君主应当独自运用权威,不能委托给臣子。’又说:‘应当炫耀武力,征讨四方夷族。’只有魏征劝我‘停止武备、修明文治,中原安定后,四方夷族自然会臣服。’我采纳了他的意见。如今颉利被擒获,突厥酋长都带着兵器在宫中担任侍卫,部落百姓都穿戴中原衣冠,这都是魏征的功劳,只可惜没能让封德彝看到这一幕啊!”魏征再次拜谢说:“突厥灭亡,天下安宁,都是陛下的威望和德行所致,我没有什么功劳!”太宗说:“我能任用你,你能胜任所担任的职务,那么功劳难道只在我一人吗!”

房玄龄上奏说:“检查府库中的铠甲兵器,远远超过隋朝。”太宗说:“铠甲兵器等军事装备,确实不可缺少;但隋炀帝的铠甲兵器难道不够多吗!最终还是丢掉了天下。如果你们尽心尽力,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才是我真正的铠甲兵器。”

太宗对秘书监萧璟说:“你在隋朝时多次见到皇后吗?”萧璟回答说:“就连她的儿女都很少能见到她,我是什么人,能见到她呢?”魏征说:“我听说隋炀帝不信任齐王杨暕,经常派宦官去监视他,听说他设宴饮酒,就说‘他在忙什么,竟然这么高兴!’听说他忧愁憔悴,就说‘他有别的想法,所以才这样。’父子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对其他人呢!”太宗笑着说:“如今我对待杨政道,比隋炀帝对待齐王好得多了。”萧璟是萧瑀的哥哥。

西突厥肆叶护可汗是前可汗的儿子,受到部众的拥戴,莫贺咄可汗所属的酋长大多归附于他。肆叶护领兵攻打莫贺咄,莫贺咄战败,逃到金山,被泥熟设杀死,各部落共同推举肆叶护为大可汗。

到了公元631年春季正月,太宗下诏命令僧人、尼姑、道士必须拜见父母(尽孝道)。

癸酉日,太宗在昆明池举行大规模狩猎,四方各族的君主首领都随同前往。甲戌日,太宗设宴款待高昌王麹文泰及文武群臣。丙子日,太宗返回宫中,亲自到大安宫向太上皇李渊献上狩猎捕获的禽兽。

癸未日,朝集使赵郡王李孝恭等人上奏表,认为四方各族都已臣服,请求举行封禅大典;太宗亲手写下诏书,不允许此事。

有关部门上奏说皇太子应当举行冠礼,建议选用二月的吉日,并请求调兵准备仪仗。太宗说:“春耕刚刚开始,应当改在十月举行。”太子少傅萧瑀上奏说:“根据阴阳家的说法,不如二月吉利。”太宗说:“吉凶取决于人。如果一举一动都依照阴阳之说,而不顾及礼义,难道能得到真正的吉利吗!遵循正道行事,自然会遇到吉利。农时最为紧迫,不能耽误。”

二月甲辰日,太宗下诏:“各州有京观(古代将战败者尸体堆积而成的土山)的地方,无论新旧,都应当全部铲平,添土修成坟墓,掩盖枯骨腐肉,不要让其暴露在外。”

己酉日,太宗封皇弟李元裕为郐王,李元名为谯王,李灵夔为魏王,李元祥为许王,李元晓为密王。庚戌日,封皇子李愔为梁王,李恽为郯王,李贞为汉王,李治为晋王,李慎为申王,李嚣为江王,李简为代王。

夏季四月壬辰日,代王李简去世。壬寅日,灵州的斛薛部落反叛,任城王李道宗等人率军追击,击败了他们。

隋朝末年,很多中原百姓被突厥掳走,等到突厥投降后,太宗派遣使者用金银布帛赎回这些百姓。五月乙丑日,有关部门上奏说,共赎回男女八万人。

六月甲寅日,太子少师、新昌贞公李纲去世。起初,北周齐王宇文宪的女儿守寡无子,李纲对她赡养抚恤十分优厚。李纲去世后,宇文宪的女儿以对待父亲的礼仪为他服丧。

秋季八月甲辰日,太宗派遣使者前往高丽,收殓隋朝时期战死将士的骸骨,加以安葬并祭祀。

河内人李好德患有心病,胡言乱语散布妖言,太宗下诏审查此事。大理丞张蕴古上奏说:“李好德患病有明确征兆,按照法律不应治罪。”治书侍御史权万纪弹劾上奏说:“张蕴古的籍贯在相州,李好德的哥哥李厚德担任相州刺史,他心怀偏袒纵容之情,审查事情不属实。”太宗大怒,下令将张蕴古在闹市斩首,不久后又后悔了,于是下诏:“从今以后,凡判处死罪的,即使下令立即处决,仍需三次复奏后才能执行刑罚。”

权万纪与侍御史李仁发,都因告发他人而受到太宗的宠爱,因此各位大臣多次被太宗谴责发怒。魏征劝谏说:“权万纪等人都是小人,不识大体,把揭发别人当作正直,把谗言陷害当作忠诚。陛下并非不知道他们没有才能,大概是看重他们无所避忌,想以此警戒鞭策群臣罢了。但权万纪等人依仗陛下的恩宠,凭借权势,施展奸邪阴谋,凡是他们弹劾的人,都并非真的有罪。陛下即使不能举荐贤才来整顿风气,又何必亲近奸佞之人来损害自己呢!”太宗沉默不语,赏赐魏征五百匹绢。不久,权万纪等人的奸邪行径自行暴露,都因罪获罚。九月,太宗修缮仁寿宫,改名为九成宫。又准备修建洛阳宫,民部尚书戴胄上表劝谏,认为“战乱刚刚结束,百姓困苦凋敝,国库空虚,如果不停地营造宫室,公私耗费巨大,恐怕百姓难以承受!”太宗赞赏他的意见说:“戴胄与我并非亲属,却能以忠诚正直为国家着想,知无不言,因此我要用官爵来酬劳他。”但过了不久,太宗最终还是命令将作大匠窦璡修建洛阳宫,窦璡开凿池塘、构筑假山,装饰华丽奢靡。太宗立即下令拆毁这些设施,免去窦璡的官职。

冬季十月丙午日,太宗在后苑追逐兔子,左领军将军执失思力劝谏说:“上天命陛下为华夏和四夷的父母,陛下怎能轻视自己的安危!”太宗又准备追逐鹿,执失思力摘下头巾、解开腰带,跪地坚决劝谏,太宗才停止。

起初,太宗下令群臣商议分封诸侯之事,魏征议论说:“如果分封诸侯,那么卿大夫都要依靠俸禄生活,必然导致加重百姓赋税。另外,京城附近的赋税不多,国家财政主要依靠京城以外的地区,如果把这些地区都分封给诸侯国,国家的经费就会立刻短缺。再者,燕、秦、赵、代等地都与外族接壤,如果发生紧急军情,从内地调兵增援,很难及时赶到。”礼部侍郎李百药认为:“王朝的国运长短,由上天决定,尧、舜都是大圣之人,却没能保住自己的后代;汉、魏虽然微弱,却能抵挡外来侵扰。如今让功勋贵族和皇亲国戚的子孙都拥有百姓和土地,几代之后,他们将会骄奢放纵,相互攻伐残杀,对百姓造成的危害会更加严重,不如让郡守县令轮流任职更为妥当。”中书侍郎颜师古认为:“不如分封皇子们为王,不要让他们的封地过大,在封地之间穿插设置州县,让他们交错居住,相互牵制扶持,使他们各自坚守自己的疆土,同心协力,足以辅佐京城;为他们设置的官员,都由朝廷相关部门选拔任用,除了国家法令之外,他们不得擅自施行刑罚,朝贡的礼仪也都制定明确的条例。一旦确定这个制度,就能万代无忧。”十一月丙辰日,太宗下诏:“皇家宗室及功勋贤能之臣,应当让他们镇守藩属之地,传给子孙后代,没有重大变故,不得罢免他们的爵位封地,相关部门要明确制定条例,确定等级上报。”

丁巳日,林邑国献上一只五色鹦鹉;丁卯日,新罗国献上两名美女;魏征认为不应接受。太宗高兴地说:“林邑的鹦鹉还能自己诉说寒冷,思念本国,更何况这两位女子远离亲人呢!”于是将美女和鹦鹉都交给使者,让他们带回本国。

倭国派遣使者入朝进贡,太宗派遣新州刺史高表仁持符节前往安抚;高表仁与倭国国王在礼仪问题上发生争执,没有传达太宗的旨意就返回了。

丙子日,太宗前往圜丘举行祭祀上天的典礼。

十二月,太仆寺丞李世南开垦党项地区,设置十六州、四十七个县。

太宗对侍从大臣说:“我认为死刑最为严重,因此下令三次复奏,就是想让官员们深思熟虑。但有关部门在片刻之间就完成了三次复奏。另外,古代处决犯人时,君主会停止奏乐、减少膳食。我宫中没有常设的音乐,但常常因此不吃酒肉,只是还没有制定明确的法令。还有,各部门审理案件,只依据法律条文,即使情况值得怜悯,也不敢违背法律,这中间难道就没有冤案吗!”丁亥日,太宗制定法令:“判处死刑的犯人,在两天内要进行五次复奏,下发到各州的要进行三次复奏;执行刑罚的当天,尚食局不得进献酒肉,内教坊及太常寺不得演奏音乐。所有复奏都要由门下省复核。如果有依据法律应当处死但情况值得怜悯的,要记录下具体情况上报朝廷。”从此,很多人的性命得以保全。五次复奏的具体做法是,在处决前一两天进行两次复奏,到处决当天再进行三次复奏;只有犯有恶逆之罪的,只需一次复奏即可。

己亥日,朝集使利州都督武士彟等人再次上奏表请求举行封禅大典,太宗没有允许。壬寅日,太宗前往骊山温泉;戊申日,返回宫中。

太宗对执政大臣说:“我常常担心会因为喜怒而随意施行赏罚,因此希望你们极力劝谏。你们也应当接受别人的劝谏,不能因为自己的意愿,就厌恶别人违背。如果自己不能接受劝谏,又怎能劝谏别人呢?”康国请求归附唐朝。太宗说:“前代帝王,喜欢招纳偏远地区的国家,来追求使远方臣服的名声,这对国家没有实际益处,反而会耗费百姓的财力物力。如今康国请求归附,如果他们遇到紧急危难,从道义上来说,我们不能不救援。军队行军万里,难道不会疲劳吗!让百姓劳累来换取虚名,我不会这样做。”于是没有接受康国的归附请求。

太宗对侍从大臣说:“治理国家就像治病一样,病虽然痊愈了,仍然需要细心调养护理,如果立刻放纵自己,旧病复发,就无法救治了。如今中原幸好安定,四方各族都已臣服,这确实是自古以来罕见的盛世,但我一天比一天谨慎,唯恐不能善始善终,因此希望多次听到你们的劝谏争辩。”魏征说:“国家内外安定,我并不为此高兴,只高兴陛下能居安思危。”

太宗曾经与侍从大臣讨论案件审理,魏征说:“隋炀帝时期曾经发生盗窃案件,炀帝命令于士澄追捕盗贼,稍有嫌疑的人,都被严刑拷打逼供认罪,总共抓了两千多人,炀帝下令将他们全部斩首。大理丞张元济对人数之多感到奇怪,试着查阅案件卷宗,发现其中只有五人曾经做过盗贼,其余都是平民;但他最终不敢上奏,这些人都被杀害了。”太宗说:“这不仅是隋炀帝无道,他的大臣也不尽忠。君臣这样行事,国家怎能不灭亡?你们应当以此为戒!”

这一年,高州总管冯盎入朝拜见太宗。不久,罗窦各洞的獠人反叛,太宗下令冯盎率领两万部落士兵,担任各路军队的前锋。獠人有数万人,占据险要之地屯兵据守,各路军队无法前进。冯盎手持弩箭对身边的人说:“用尽我这几支箭,就能知道胜负了。”连续发射七支箭,射中七个人。獠人都四散逃跑,冯盎趁机率领士兵追击,斩杀一千多人。太宗赞赏他的功劳,前后赏赐的财物数不胜数。冯盎所管辖的地区方圆二千里,有奴婢一万多人,珍宝财物堆积如山;但他治理地方勤勉贤明,所属百姓都爱戴他。

新罗王真平去世,没有子嗣,国人拥立他的女儿善德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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