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除了钱卫国内部传递网络这根毒刺,“612”基地像是经历了一场彻底的消毒,空气都变得清朗了几分。保密纪律再次被反复强调,人人自危又人人警惕的氛围,反而让技术攻关的专注度提升到了新的高度。“蜂脊-2型”的全尺寸模型加工和地面测试准备工作,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和肃静中加速推进。
然而,何雨柱心中的弦从未放松。他知道,“邮差”依然逍遥法外,海外的黑手绝不会因为损失几个棋子就善罢甘休。他们一定会寻找新的突破口,而且方式可能更加刁钻。
果然,新的“突破口”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主动送上了门。
一周后,基地接到上级通知,为加强“612”工程的技术交流与指导,将派遣一个由国内知名航空院校和研究所专家组成的“高级技术顾问组”前来考察交流,为期三天。通知特别说明,顾问组中有一位刚从海外留学归国、在国际空气动力学界崭露头角的年轻天才——陈云飞博士。
“陈云飞?”赵明德拿着名单,有些疑惑,“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据说在《国际航空科学》上发表过好几篇关于高超声速边界层转换的论文,观点很新颖。他愿意回国参与我们的工作,是好事啊。”
何雨柱接过名单,目光在“陈云飞”三个字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海外归国,学术新锐,主动要求来我们这种保密单位‘交流’?”他心中划过一丝本能的警惕,“时间点,有点巧。”
“通知说了,这是上级统一安排,也是为了体现对知识分子和海外人才的重视。”赵明德说道,“接待规格按标准,但核心区域和未解密资料,自然不能开放。交流就交流吧,说不定真能带来些新思路。”
何雨柱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但私下里,他叫来了陈刚和负责内部保卫的干事,低声交代:“这个顾问组,尤其是那位陈博士,全程‘陪同’。他们看到的、听到的,必须是经过过滤的。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事后都要有记录。特别是……留意这位陈博士,他对什么技术细节格外感兴趣,问了哪些超纲的问题。”
顾问组抵达那天,基地给予了符合规定的热情接待。组长是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话不多,主要是听。其他几位专家也多是传统技术背景,提问和交流都集中在比较宽泛的领域。唯独陈云飞,格外引人注目。
他三十岁出头,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言谈举止带着一种海外精英的自信,甚至有些咄咄逼人。在参观有限的非核心实验室和听取一些不涉密的项目整体介绍时,他问题不断,而且往往直指关键技术难点。
“何副总师,听说你们在攻克乘波体与升力体融合的局部热流匹配问题,不知道在跨音速段,前缘涡破裂的非定常特性方面,你们采用了什么控制策略?”陈云飞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看向何雨柱。
这个问题相当专业,甚至触及了“蜂脊”构型的一个设计细节。在场一些技术人员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何雨柱面色平静,微微一笑:“陈博士果然眼光独到。不过这个问题涉及到具体的工程实现参数,属于保密范围,不便详谈。我们主要依靠大量的风洞试验数据和经验公式进行迭代优化。”
陈云飞似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那么,对于超高温条件下,碳-碳复合材料的热-力-化学耦合退化模型,贵单位是自行开发,还是借鉴了国外的最新成果?我注意到,苏联方面在这方面似乎有一些非公开的进展……”
这个问题更加深入,直接问到了最核心的材料基础。连赵明德都微微变色。
何雨柱的眼神不易察觉地冷了一分,但语气依旧平和:“材料模型的建立是我们自主研发的结果,凝聚了国内多家单位的心血。至于国外进展,我们一直关注,但走的是符合我国国情的独立技术路线。”他巧妙地将话题挡了回去,并反问道,“陈博士似乎对超高温材料的失效机理特别感兴趣?不知您在海外时,主要研究的是哪个方向的具体问题?”
陈云飞似乎没料到何雨柱会反问,顿了顿,才笑着说:“主要是理论计算和模型预测方面,具体工程接触不多。只是好奇,毕竟这是高超声速飞行的基石。”
接下来的交流中,陈云飞又“不经意间”问了好几个类似的问题,都巧妙地在保密红线边缘试探,有些问题甚至显示出他对“612”工程可能遇到的技术瓶颈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
何雨柱始终应对得体,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滴水不漏。但他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个陈云飞,提问的方向性太强,太有针对性了,不像一般学术交流的好奇,更像是在……验证某种情报,或者套取某种确认。
晚上,顾问组被安排在基地招待所。何雨柱连夜调阅了陈云飞的公开资料和回国后的行程记录。资料显示他背景清白,学业优异,回国手续齐全,被某重点院校聘为教授。表面看,毫无破绽。
“太完美了,反而假。”何雨柱对赵明德说,“他问的那些问题,有几个点,跟我们前阶段内部争论过的、甚至是在被窃密资料中出现过的难点高度重合。这绝不是巧合。”
“你是说……他可能是‘邮差’?或者和‘邮差’有关?”赵明德倒吸一口凉气,“可他是上面派下来的专家……”
“专家也可能是假的,或者被利用的。”何雨柱目光森冷,“还记得钱卫国交代的吗?他们的情报传递,有时通过外部渠道,有时甚至可能利用某些‘合法’身份做掩护。这个陈云飞,留学背景、学术光环,是最好的护身符。”
“那怎么办?直接扣下?没有证据啊!”
“不用扣。将计就计。”何雨柱眼中闪过锐芒,“他不是想验证情报,想套取信息吗?我们给他信息,但给他‘特制’的。”
何雨柱迅速定下一个大胆的计划。他召集了王天来等少数绝对可靠的核心骨干,如此这般交代了一番。
第二天,按照行程,顾问组将参观一个可开放的大型低速风洞(用于教学和基础研究性质)。在参观前,何雨柱“恰好”与陈云飞并肩走在队伍稍后位置,似乎随意地聊起了天。
“……所以说,理论计算再完美,最终还是风洞说了算。”何雨柱感叹道,“就像我们之前一个改进型舵面,计算稳得很,一吹风,在特定马赫数、特定攻角组合下,就是会出现非对称抖振,折腾了好久才发现是局部流动分离与结构某阶模态耦合,后来加了一组经过特殊调谐的微型涡流发生器才解决。唉,这些细节,论文里可不会写。”
他说这段话时,语速平缓,像是工程师之间寻常的技术吐槽。但这段话里,包含了一个具体的“技术问题”(非对称抖振)、一个“工况条件”(特定马赫数和攻角)、一个“问题原因”(流动分离与结构模态耦合)以及一个“解决方案”(微型涡流发生器)。其中,“特定马赫数和攻角”的数值,他含糊带过,但“微型涡流发生器”这个解决方案的关键词,却说得清晰。
陈云飞听得极其认真,眼镜后的目光微微闪烁,手指不经意地扶了扶眼镜框(监控镜头 later 显示,这是一个细微的紧张或专注动作)。
“哦?还有这种事?不知道何副总师说的那个特定工况,大概是在哪个区间?说不定我之前的理论模型能有些参考。”陈云飞状似随意地问道。
何雨柱打了个哈哈:“嗨,都是过去的老黄历了,具体数值我也记不太清,反正最后解决了就行。走,快到风洞了。”
他成功抛出了一个混合着真实细节(涡流发生器是常用手段)和虚假关键参数(特定工况是胡诌的)的“诱饵”。
参观结束后,按照何雨柱的安排,王天来“偶遇”陈云飞,两人就一些公开的流体力学问题聊了起来。王天来“无意中”抱怨:“最近在算一个非定常气动弹性的问题,边界条件老是设不好,特别是来流湍流度和壁面温度梯度的耦合影响,理论太复杂……”
陈云飞再次表现出浓厚兴趣,并“热心”地提出了一些参考文献和思路,其中提到了某篇海外期刊上“最新”的、关于“高超声速进气道的湍流-化学反应耦合”的研究。王天来回来后向何雨柱汇报:“他提到的那个研究,其实是我们内部三个月前一份秘密简报里提到过的、需要警惕的国外可能技术路径之一!他一个刚回国的,怎么会对这么前沿、这么具体、且国内并未公开讨论的方向如此熟悉?”
疑点,越来越多。
第三天,是顾问组离开的日子。何雨柱判断,如果陈云飞真有鬼,他获取了“诱饵”信息后,一定会急于传递出去。而传递的方式,最可能的不是在基地内(风险太大),而是在离开基地后,进入相对“安全”的外部环境时。
何雨柱提前做了布置。陈云飞等人乘坐的吉普车离开基地大门时,并未受到特殊阻拦。但车子开出十几公里,在一个必经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弯道处,却“意外”地被一场“山体轻微滑坡”造成的落石挡住了去路。
司机下车查看,表示需要清理。顾问组的几位专家也下车透气。陈云飞拿着他的公文包,走到路边,似乎在看风景,但身体却稍稍背对众人,手指在公文包的皮革表面,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同时目光扫视着对面山腰的树林。
就在此时,对面树林中,突然飞起一只颜色罕见的鸟儿(这是事先安排好的信号)。陈云飞看到鸟儿,敲击的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极其迅速地从公文包夹层里,取出一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金属薄片,看似弯腰系鞋带,飞快地将薄片塞进了路边一块有特定裂纹的石头缝隙里!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自然得仿佛真是系了个鞋带。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面山腰的树林里,以及他塞东西的石头附近草丛中,早已埋伏了基地警卫连最精锐的侦察兵,用高倍望远镜和经过伪装的小型摄像机,将他的一举一动,拍得清清楚楚!
“抓!”隐藏在更远处的指挥车里,何雨柱对着步话机,冷冷吐出一个字。
陈云飞刚直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几名穿着便装但动作迅猛的战士就从道路前后出现,瞬间将他制住。同时,另一组战士迅速从草丛中现身,准确地从石头缝里取出了那枚金属薄片——那是一个微缩胶卷的存储盒!
“你们干什么?我是上级派来的专家!你们这是侵犯人身自由!”陈云飞挣扎着,色厉内荏地喊道。
何雨柱从指挥车里走出来,走到他面前,拿起那个微缩胶卷盒,冷冷地看着他:“陈博士,或者我该叫你别的什么?这么着急把‘微型涡流发生器解决特定工况抖振’这个‘重要情报’送出去?可惜,那个工况是我随口编的。你塞胶卷的这块石头,也是我们三天前特意换过来,并且做好了标记的。”
陈云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冷汗涔涔而下,最后的侥幸心理被彻底击碎。
“带回去!”何雨柱一挥手。
经连夜审讯,在确凿的证据和何雨柱施加的巨大心理压力下,这个顶着“海归天才”光环的陈云飞终于崩溃交代。他根本不是什么纯粹的学者,而是在留学期间被境外情报机构威逼利诱,成为其“科技情报员”。他利用学术身份和回国专家的光环,广泛接触国内科研圈子,收集、验证和传递敏感科技信息。此次来“612”,正是接到了“邮差”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指令,要求他利用专家身份,近距离核实关于“蜂脊”项目的一些关键情报(这些情报很可能之前已通过钱卫国-老赵线路部分泄露),并伺机套取更多核心细节。他利用提问和讨论,验证了部分情报的真实性,并将何雨柱故意抛出的“诱饵”连同自己的判断,用微型相机拍下,准备通过这个预先设定的死信箱传递出去,由“邮差”安排的人取走。
“‘邮差’是谁?怎么联系?”何雨柱厉声问。
“我……我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陈云飞瘫在椅子上,“每次都是他单向联系我,用加密信件送到我学校的信箱,或者通过报刊上的特定广告传递指令……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这次来‘612’和传递情报的方式,都是他上次指令里详细规定的……”
线索,再次指向那个神秘而谨慎的“邮差”。
但这一次,何雨柱他们并非全无收获。他们成功识别并抓获了一个隐藏极深、利用高级知识分子身份作掩护的间谍,斩断了敌人试图从“技术权威”角度进行渗透和验证的触手。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次成功的“钓鱼”,何雨柱确信,“邮差”及其背后的势力,对“蜂脊”项目的具体进展极为焦虑,情报需求迫切,这反而说明,我们的技术路线走对了,并且快要触及让他们恐惧的核心了!
“清理门户,巩固内部。技术攻关,全速前进!”何雨柱在总结会议上,只说了这十二个字。
“蜂脊”之剑的锋芒,在接连斩断暗处的荆棘后,似乎变得更加锐不可当。而那个始终隐藏在幕后的“邮差”,就像一团笼罩在山间的迷雾,依然等待着被真正驱散的那一刻。何雨柱知道,最终的较量,或许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