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诚子道长“静待时机”的箴言,如同给波澜微起的心湖投下了一颗定心石。沈清辞与陆景珩将探寻海外之事的念头暂且压下,更加专注于眼前的烟火日常。时光在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悄然流淌,怀安与怀瑾如同春日里汲取了充足阳光雨露的幼苗,茁壮成长,转眼已近四岁,个性越发鲜明。
怀安是府里不折不扣的“小将军”,精力旺盛,最爱缠着父亲演练拳脚,或是举着木剑追得大黄狗满院子跑。陆景珩休沐时,便成了儿子的“专属教头”,庭院里时常响起他沉稳的指点声和怀安清脆的应和、以及呼喝哈嘿的卖力声。
“爹!看我这招‘黑虎掏心’像不像?” 怀安扎着不稳的马步,小拳头奋力向前一挥,身子晃了晃,差点摔倒。
陆景珩大手一伸,稳稳扶住,眼中带笑,纠正道:“下盘要稳,力从地起。再来。”
沈清辞则常坐在廊下,一边缝制孩子们的小衣,一边含笑看着。怀瑾大多安静地偎在她身边,或是摆弄他的小药囊,将晒干的薄荷、菊花分门别类,或是捧着父亲找来的、绘有奇异动植物和风土人情的彩绘图册,一看就是半晌,小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瑾儿,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沈清辞柔声问。
怀瑾抬起小脸,指着图上一座笼罩在云雾中的青山:“娘,这山,好像……在冒气。” 他说的“气”,并非寻常山岚,而是图上用极淡彩晕表示的、若有若无的光影。
沈清辞心中微动,接过图册细看,旁边小注写着“海外仙山传说”,那光影画得抽象,寻常人只会当作艺术处理。“瑾儿觉得这气像什么?”
怀瑾歪着头想了想,小手摸了摸母亲衣襟下星髓的位置,软软道:“像……娘亲这里,暖暖的光。” 他并非每次都能清晰感应,但偶尔的只言片语,总能让沈清辞心惊于这孩子与星髓之间难以言喻的深层联系。
除了陪伴孩子,沈清辞并未放下五味轩的事务与自身的修行。她将更多海外带回的药材特性融入药膳方子,新推出的“南洋椰香鸡”、“西湖莼菜羹”(加入了有安神之效的水生草药)等,大受欢迎。同时,她引导星髓滋养之力的运用也愈发纯熟,不仅用于培育药材,偶尔也会在怀瑾表现出对植物异常的兴趣时,引导他轻轻触摸花草,感受那微弱的生机流动。怀瑾对此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与喜爱,院中他常触碰的花草,总是格外精神。
这日,安王妃来访,带来几盆名贵兰花,其中一盆“素冠荷鼎”有些萎靡。安王妃叹道:“花匠也束手无策,瞧着心疼,拿来给你瞧瞧,死马当活马医罢。”
沈清辞仔细查验,是根脉受损。她正欲施为,偎在她腿边的怀瑾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仰着小脸,眼中带着渴望:“娘,瑾儿……想摸摸。”
沈清辞与安王妃对视一眼,皆感惊讶。她柔声道:“瑾儿想试试?要轻轻的,心里想着让它舒服一点。”
怀瑾认真点头,伸出白嫩的小手,极轻地覆在兰叶上,闭上眼,小脸满是专注。沈清辞悄然引动一丝微不可察的星髓生机,萦绕在儿子指尖。片刻后,怀瑾松开手,额角竟有细汗,他有些疲惫,却带着小小的骄傲:“娘,它说……舒服点了。”
安王妃凑近一看,惊呼道:“哎呀!你们快看!这叶子……是不是挺括了些?颜色也鲜亮了点!” 虽未立刻焕发生机,但那濒死的颓败之气竟真的淡去了几分!
沈清辞心中震撼远胜面上,她搂过儿子,轻声夸奖:“瑾儿真厉害。” 她确定,方才自己引导的力量极其微弱,主要效果应来自怀瑾自身那纯净的、与星髓同源的生灵亲和力!这孩子,或许天生就是星髓最好的传承者。
晚间歇下,沈清辞将日间之事告知陆景珩。陆景珩沉吟良久,抚着她披散的长发,缓声道:“瑾儿有此天赋,是福非祸。只是他年岁尚小,心性未定,需善加引导,莫要拔苗助长,更不可让外人知晓,徒惹麻烦。”
“我明白。” 沈清辞倚在他怀中,“顺其自然便好。倒是海外之事,近日可有新消息?”
陆景珩摇头:“迷雾海依旧神秘,商船皆避而远之。倒是东南沿海有几起疍民失踪的悬案,谣传与鬼雾有关,但查无实据。时机未至,强求无益。眼下,守好我们家,带大两个孩子,才是根本。”
沈清辞点头称是,将脸埋在他颈窝,嗅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外间风雨再大,只要有身边这个港湾,她便无所畏惧。
又过了数月,时近重阳。府中按例准备登高祈福。此次,陆景珩选了一处离京不远、以云海奇观闻名的“栖霞峰”。马车行至山腰,需徒步登顶。怀安兴奋不已,迈着小短腿冲在前面,不时回头催促:“爹!娘!快点呀!” 怀瑾则由陆景珩背着,小手里紧攥着一片路上捡的、形状奇特的红色叶子,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云雾缭绕的景色。
登临绝顶,云海翻涌,气象万千。怀安激动得小脸通红,在山顶空地上跑来跑去。怀瑾也从父亲背上下来,被母亲牵着手,站在崖边,望着无边无际的云海,小嘴微张,看得呆了。
“好大的…………” 他喃喃道。
沈清辞失笑,俯身将他抱起,指着远方:“瑾儿看,云海那边,就是大海的方向。”
怀瑾顺着母亲的手指望去,云海尽头,天际蔚蓝。他安静地看着,忽然伸出小手,指向那个方向,清晰地说道:“亮亮……在那边。有点远,但是……暖暖的,在睡觉。” 他的语气平常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沈清辞心中猛地一跳,与身旁的陆景珩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景珩目光微凝,将跑来跑去的怀安捞进怀里,不动声色地问:“哦?瑾儿怎么知道?”
怀瑾转过头,看着父母,大眼睛里满是纯真:“就是知道呀。像知道娘在这里,爹在这里一样。” 他说完,注意力便被一只掠过云层的飞鸟吸引,咯咯笑了起来。
孩子天真烂漫的话语,却如同重锤敲在沈清辞和陆景珩心上。这种无需借助星髓、仿佛与生俱来的模糊感应,比任何明确的线索都更令人心惊。那海外之物,与怀瑾的关联,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
重阳之后,天气转凉。一切似乎又回归平静。直到一日,五味轩江南分号的掌柜回京述职,带来一份特别的礼物——一盒来自南洋的、异香扑鼻的珍贵香料“龙涎香”。掌柜道:“此物难得,据说有通窍凝心之奇效,特献给东家赏玩。”
沈清辞谢过,打开香盒。那香气浓郁独特,她怀中的星髓传来熟悉的排斥感,显然此物虽名贵,却非正道清灵之物。恰巧怀瑾在一旁玩耍,被香气吸引,凑过来好奇地看。
然而,当怀瑾的小鼻子靠近香盒时,他忽然皱起了小眉头,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困惑,他伸出小手指着香料,又抬头看看母亲,歪着头说:“娘,这个香味……有点像,但又不是。那个亮亮的香味,更好闻,是……星星的味道。”
沈清辞心中巨震!怀瑾竟能分辨出不同宝物气息的差异?他甚至能形容出那“亮亮”带有“星星的味道”?这已远超寻常孩童的感知范畴!
她稳住心神,柔声问:“星星的味道?瑾儿怎么知道星星的味道?”
怀瑾眨眨眼,似乎被问住了,努力想了想,最后指着夜空(虽是白天),又摸摸自己的心口,笨拙地解释:“就是……天上的星星,晚上的味道,凉凉的,甜甜的,心里暖暖的。” 他形容得颠三倒四,但沈清辞却瞬间明白了——那是与星髓同源的、至纯至净的星辰之力的气息!
这孩子,简直就是为星髓而生的!
晚间歇下,沈清辞将日间之事细细告知陆景珩,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一丝隐忧。陆景珩沉默良久,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沉声道:“看来,瑾儿与那海外之物的缘分,是天注定。这未必是坏事。既然避不开,我们便陪着他,一起面对。待他再长大些,心性坚韧,学识渐丰,或许,那‘时机’便真的来了。”
沈清辞在他怀中点头,心中渐渐安定。是啊,无论未来有何等风雨,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便无所畏惧。重要的是当下的陪伴与引导,让怀瑾在爱与安稳中,健康快乐地长大,自然地去认识、去接纳他独特的天赋。
她低头,轻抚着怀中温顺的星髓,又抬眼望向窗外璀璨的星空。遥远的海外,那所谓的“亮亮”依旧在沉睡,而它与怀瑾之间那神秘的纽带,似乎正随着孩子的成长,而悄然增强。未来的路或许漫长而未知,但此刻,怀中孩子的体温,身边爱人的呼吸,便是她最大的勇气与力量。星辉寂静,照耀着人间的团圆,也默默注视着,那悄然萌芽的、通向远方的缘分之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