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的意识并未彻底消散，而是陷入了一片无尽的黑暗与灼热之中。
他“看”不见，“听”不见，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只剩下最后一缕残破的真灵，被无边的恨意包裹着，漂浮在一片滚烫的虚无里。
这里是哪里？地府吗？
不，地府没有如此恐怖的火焰。
这火焰，他太熟悉了。
是三昧真火！
猛然间，一个让他恨意再度沸腾的名字浮现在脑海——太上老君！八卦炉！
他那残破的肉身，竟被如来送到了兜率宫，投进了这八卦炉中！
“佛祖慈悲，此猴虽为妖性，却也护送圣僧西行有功。然其本源乃混沌魔猿，凶性难驯，留之必为三界大患。今请道祖出手，以八卦炉之神火，将其‘返本归源’，炼出其混沌本源，以绝后患。”
如来那冠冕堂皇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这片空间。
返本归源？说得好听！不过是想将他最后的价值榨干，夺取他那丝混沌魔猿的本源之力！
“轰——！”
炉火陡然炽盛，这一次，不仅有三昧真火，更夹杂着一种孙悟空从未感受过的，阴冷而霸道的金色火焰。那是佛门的秘法之火，专门针对元神与真灵。
“啊——！”
无法言喻的剧痛，比禁箍本源珠爆发时还要强烈千百倍。
他的不灭金身早已破碎，此刻，这炉火炼化的，是他最后的根基——元神。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辛辛苦苦修炼了千年的法力，正在一丝丝被炼化、被抽离。曾经坚不可摧的太乙金仙道果，在两种神火的煅烧下，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咔嚓”一声，彻底碎裂。
他的元神在哀嚎，在消融。
那些他引以为傲的神通烙印——七十二变、筋斗云、法天象地……一个个被强行剥离，化作最纯粹的能量，被炉壁上密布的符文吸收。
如来好狠的算计！不仅要他死，还要将他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痛苦已达极致，孙悟空的意识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他不甘！
他想起了花果山上无忧无虑的猴子猴孙，想起了水帘洞中称王时的快意，想起了初学筋斗云时的兴奋，也想起了西行路上，那个啰嗦却也曾有过温情的师父，那个好吃懒做却总在关键时刻喊他“猴哥”的呆子，还有那个沉默寡言、挑着担子的沙师弟……
一幕幕画面闪过，最终都定格在灵山之上，那一张张冷漠、虚伪的脸。
“凭什么！”
“俺老孙护他十万八千里，降妖伏魔，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换来的就是一场算计，一个‘返本归源’的下场？”
“那孽畜窃据俺的功果，享受万佛朝拜，俺却要在此地化为飞灰？”
“不！公！！”
极致的怨念与不甘，化作了最坚固的铠甲，死死护住了他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丝真灵。
炉火可以炼化他的法力，可以焚毁他的元神，却怎么也烧不掉这股由背叛和愤怒铸就的滔天恨意！
这恨意，甚至反过来开始对抗炉火的侵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千百年。
炉中的火焰渐渐平息。
孙悟空的一切，包括他的傲骨、他的神通、他的道行，都已被炼化成一团精纯无比的混沌本源，悬浮在炉子中央，被一道佛光接引，破开虚空，不知去向了何方。
八卦炉内，空空如也。
只剩下一些烧焦的炉渣，和……一缕几乎看不见的，微弱至极的灰色气息。
那是孙悟空最后的印记，是他所有怨念的集合体。
它静静地蛰伏在炉底的灰烬之中，仿佛彻底死寂。
但在这死寂的深处，一双无形的眼睛，却燃烧着焚尽九天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