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双龙镇外的山坡上添了几座新坟。镇长张守业带着乡绅们祭扫归来,在镇公所里唉声叹气。桌上摊着刚送来的日军催粮令,要求三日内上缴五千斤粮食。
“这刚开春,青黄不接,上哪凑这么多粮食?”张守业愁眉不展。
这时,账房先生悄悄凑过来:“老爷,昨夜有人递来这个。”他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张守业展开一看,瞳孔骤缩。信上只有短短两行字:“明日子时,镇外山神庙。故人相候。”
这一夜,张守业辗转难眠。他想起了两年前被日军杀害的儿子,想起了抗联在辉南的大捷。天快亮时,他做出了决定。
子夜的山神庙里,油灯如豆。当张守业看清等候的人时,惊得后退半步:“杨...杨将军?”
杨帆微笑着请他坐下:“张老先生不必惊慌。今日冒昧相邀,是想请您帮个忙。”
“将军请讲。”
“我们希望您在双龙镇组建‘两面政权’。”杨帆开门见山,“明面上应付日伪,暗地里支援抗日。”
张守业的手微微发抖:“这...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们知道风险。”杨帆正色道,“但想想被鬼子杀害的令郎,想想镇上饿得面黄肌瘦的乡亲。难道要永远受鬼子欺压吗?”
这句话击中了张守业的痛处。他沉默良久,终于抬头:“需要老朽做什么?”
三天后,双龙镇“维持会”挂牌成立。张守业任会长,几个开明士绅任委员。他们按照日军要求上交了两千斤粮食,暗中却将另外三千斤转入了山里的秘密粮库。
“这叫‘掺沙子’。”张守业对心腹解释,“交上去的粮食掺了三成糠麸,鬼子一时半会发现不了。”
与此同时,铁柱带着工作队在周边村庄活动。他们选择可靠的贫苦农民,秘密委任为“村长”,教授他们与日伪周旋的技巧。
在王家屯,老农王老栓被委以重任。这个儿子参加抗联的老人,把“村长”职务看得比命还重。
“铁营长放心,”他握着铁柱的手说,“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我也要把屯子管好!”
很快,一套精密的“两面政权”体系在敌后建立起来。表面上看,这些村庄都在日伪控制下,实际上却是抗联的根据地。
最妙的是救国公粮的征收。各村以“皇粮”名义向农民收粮,其中七成转交抗联,三成上交日伪。为了蒙混过关,王铁锤还发明了一种特制的双层粮袋,上面是好粮,下面是糠麸。
“这叫‘瞒天过海’。”杨帆在视察时赞不绝口。
但最大的成就是民兵组织的建立。每个村都秘密组建了民兵队,白天是普通农民,晚上集中训练。武器五花八门,有土枪、大刀,甚至还有王铁锤设计的榆木炮。
这天夜里,双龙镇外的打谷场上,五十多个青壮年正在接受训练。教官是高占魁,他把自己在伪军学到的军事知识全都用上了。
“注意!突刺要狠!”他示范着刺杀动作,“鬼子穿着棉袄,不用力刺不穿!”
一个青年好奇地问:“高教官,鬼子真那么厉害吗?”
高占魁冷笑:“也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挨了枪子照样死!关键是要有胆量!”
训练结束前,他严肃地说:“记住,咱们现在是暗民兵,主要任务是传递情报、掩护部队。没有命令,绝对不能暴露!”
这套体系很快发挥了作用。五月初,日军计划对黑虎岭进行扫荡。命令刚下达,双龙镇的维持会就得到了消息。
张守业立即让账房先生以催粮为名,把情报送到了指定地点。与此同时,各村民兵加强警戒,帮助群众转移。
当日军大队人马扑向黑虎岭时,等待他们的只有空无一人的村庄和无处不在的冷枪。
“八嘎!抗联怎么每次都提前知道我们的行动?”带队的大队长百思不得其解。
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就在他经过的每个村庄里。那些点头哈腰的“维持会长”,那些唯唯诺诺的“保甲长”,那些看似老实的“农民”,都是抗联的眼睛和耳朵。
五月末,一场意外考验了这个新生体系。日军特务突然搜查双龙镇维持会,幸亏张守业提前得到内线报警,把重要文件都转移了。
但搜查队在账房发现了一个破绽——账本上的粮食数字与仓库实物不符。
“张桑,”特务队长阴森森地问,“这些粮食去哪了?”
全场鸦雀无声。就在这时,王老栓突然站出来:“太君,是俺...俺偷的!俺家断粮三天了,实在没办法...”
他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特务队长将信将疑,但查无实据,只好把他抓走了。
当晚,铁柱带人劫了囚车,救出王老栓。这个老农民虽然被打得遍体鳞伤,却笑着说:“值了!保住咱们的根了!”
这件事让杨帆深感震撼。他在干部会议上说:“看见没有?这就是人民战争的真谛!我们的根须已经深深扎进泥土里,鬼子拔不掉,砍不断!”
夏至这天,张守业送来一份厚礼——全镇百姓秘密捐献的五百块大洋。随钱还有一封信:
“杨将军钧鉴:双龙镇三千百姓,愿与抗联同生共死。今献微资,聊表心意。他日若需,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杨帆读完信,久久不语。他走到地图前,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标记——现在,已经有二十三个村镇建立了“两面政权”。
“支队长,”陈知远欣慰地说,“我们现在真正做到了寓兵于民。”
夜色深沉,双龙镇的灯火次第熄灭。但在那些看似普通的农舍里,有人正在擦拭土枪,有人在学习识字,有人在传递情报...
抗联的根须,正在黑土地上悄悄蔓延。待到春雷响起,必将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