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雪花,啪嗒啪嗒地打在伪军第七连的营房窗户上。连长高占魁坐在炭盆前,手里捏着一封刚收到的家书,眉头紧锁。信上说,老家又征粮了,老娘饿得浮肿,五岁的儿子见了穿军装的就跑。
“他娘的...”他喃喃自语,把家书凑到炭盆边,却又犹豫着收了回来。
这时,卫兵在门外报告:“连长,查岗时在院墙下发现了这个。”
高占魁接过来一看,是张油印小报,标题赫然写着《告伪军弟兄书》。他心中一惊,急忙揣进怀里,低声道:“通知各班,加强警戒,发现可疑物品立即上缴!”
夜深人静时,高占魁才敢在油灯下细读。字字句句,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伪军弟兄们:你们也是中国人,何必为虎作伥?鬼子用咱们中国人的粮食养你们,让你们打自己的同胞...想想家中的父母妻儿,他们在鬼子铁蹄下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猛地合上小报,胸口剧烈起伏。这些话,他何尝没有想过?可是开小差的王老五被抓住后,当众砍头的惨状还历历在目。
与此同时,在十里外的抗联指挥部,敌工科长李新民正在向杨帆汇报:
“支队长,按照您的指示,我们已经在七个伪军据点投放了宣传品。高占魁这个连是重点目标,他老家在河北,家人确实受鬼子欺压。”
杨帆点头:“攻心为上。告诉同志们,既要讲大义,也要讲实情。伪军也是穷苦人出身,多数是被迫当兵。”
第二天清晨,伪军第七连的操场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每个士兵的床铺底下,都发现了一封手写的劝降信,内容各不相同,却都直击要害:
“张三兄弟:听说你娘病了没钱治,来我们这边,立即发给安家费。”
“李四老弟:你媳妇被保长欺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整个连队顿时人心惶惶。副连长赵德彪暴跳如雷:“查!给老子查出来是谁干的!”
然而查了一整天,毫无结果。这些信件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高占魁把自己关在连部,面前摊着三封不同的劝降信。最让他心惊的是第三封:
“高连长:今尊高老爷子因拒绝交出最后的口粮,被伪保长打断腿。今堂卧病在床,无钱医治。若念骨肉之情,今夜子时,村东土地庙相见。”
落款是“老乡”。
子夜时分,高占魁鬼使神差地溜出军营。土地庙里,一个披着蓑衣的老者正在等候。
“高连长,”老者开门见山,“你家里的情况,组织上已经知道了。这是二十块大洋,先给老爷子治伤。”
高占魁愣在原地:“你们...怎么知道的?”
“天下穷人是一家。”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鬼子长不了,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回到军营,高占魁彻夜未眠。天亮时分,他做出一个大胆决定:把昨夜的事告诉了把兄弟、一排长王铁山。
出乎意料,王铁山不但没有告发,反而压低声音说:“大哥,我早就想说了!这汉奸兵当得憋屈!”
就在这时,卫兵又来报告:营地围墙外发现大量传单,这次的内容更加直白——列出了最近三个月被抗联击毙的日军军官名单,旁边是伪军伤亡统计。
“看见没有?”高占魁指着传单,“鬼子军官死了有抚恤,咱们弟兄死了就是白死!”
更绝的是,传单背面还印着抗联的优待政策:携枪投诚者赏大洋十块,带队伍投诚者官升一级,家属享受保护。
这天下午,日军顾问小野来巡查时,发现士兵们眼神躲闪,训练无精打采。
“高桑,”小野阴沉着脸,“你的部队,士气大大的不好!”
高占魁连忙立正:“太君放心,我一定严加管教!”
然而就在小野转身离开时,高占魁清楚地听见士兵中有人低声咒骂:“狗汉奸...”
转机出现在三天后的围剿行动中。第七连奉命配合日军一个中队,进山“清剿”抗联。在鹰嘴岩,他们与铁柱的分队迎面相遇。
战斗一触即发。就在日军中队长下令冲锋时,高占魁突然对王铁山使了个眼色。
“一排听令!”王铁山高声喊道,“瞄准——放!”
枪声大作,但子弹全都打在了空中。铁柱立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指挥部队象征性地还击几下,便迅速撤退。
战斗结束后,小野气急败坏地找到高占魁:“为什么放走抗联?”
高占魁不慌不忙:“太君,抗联占据有利地形,强攻伤亡太大。我认为应该迂回包抄...”
看着他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样子,小野将信将疑地走了。
当晚,高占魁召集全连骨干。在确认所有人都对日军不满后,他摊牌了:“弟兄们,我决定带大家投奔抗联。愿意的跟我走,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令人感动的是,全连八十七人,无一人退出。
“好!”高占魁热泪盈眶,“今夜子时行动!”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在杨帆的预料之中。当高占魁带着全连官兵趁夜出逃时,赵明德亲自带人在预定地点接应。
“高连长,欢迎弃暗投明!”赵明德紧紧握住高占魁的手。
更让高占魁感动的是,杨帆竟然亲自在营地等候。火把下,这位名震东北的抗联将领和气地说:“高连长,听说老爷子腿脚不便,我们已经派人去接了。”
三天后,当高占魁看到安然无恙的父母时,这个铁打的汉子跪地大哭:“爹!娘!儿子对不起你们!”
这件事在伪军中引起了巨大震动。紧接着,又有两个连相继投诚。日军不得不调整部署,把伪军全部调往二线。
“心战的威力,有时胜过千军万马。”杨帆在总结会上说,“但要注意方式,既要晓之以理,更要动之以情。”
夜幕降临,新政名的“新生连”营地传来嘹亮的歌声。高占魁带着全连战士,正在学唱《义勇军进行曲》。
而在日军司令部里,一份紧急文件正在传阅:《关于防止士兵思想动摇的特别措施》。
心战的烽火,已经烧到了敌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