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自由港，“熔炉”酒吧。
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是一个在废弃工业舱段基础上野蛮生长的巢穴。空气里混杂着焊接金属的焦糊味、劣质合成酒精的刺鼻气息，以及至少十几种不同种族生命体带来的、难以形容的生理气味。震耳欲聋的工业噪音音乐冲击着鼓膜，闪烁不定的全息霓虹灯在弥漫的烟雾中勾勒出扭曲的人影。这里是法外之徒、信息掮客和亡命徒的温床，也是进行见不得光交易的最佳场所。
洛璃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耐磨衣物，脸上做了些简单的伪装，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佣兵或走私者。林默则伪装成一个前来谈生意的中间商，脸上多了些风霜痕迹，眼神浑浊，与之前那个精锐军官判若两人。他们混在喧闹的人群中，如同两滴融入污水的水珠。
根据哑巴律师的情报，“会计”哈桑·阿里习惯在酒吧最深处、一个被厚重防爆玻璃隔开的半封闭卡座里处理他的“业务”。那里视野开阔，易守难攻，并且有至少两条不为人知的紧急撤离路线。
两人在吧台点了廉价的合成啤酒，找了个能观察到卡座的位置坐下。没过多久，目标出现了。哈桑·阿里本人与照片上差不多，一个微胖、面带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男人，穿着昂贵的丝绸长袍，与周围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身边跟着两个保镖，正是哑巴律师警告过的“眨眼者”。
这两个保镖身材高大，动作协调，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专业的姿态无可挑剔。但洛璃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不协调之处——他们的眨眼频率异常地高，而且并非同步，有时一只眼睛快速眨动数次，另一只却保持不动，透着一股机械式的僵硬感，仿佛眼皮不受控制地在执行某种冗余的校准程序。这就是脑机接口与生物神经冲突的外在表现。
“看到那俩‘故障机器人’了吗？”帝壹的意念在洛璃脑中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接口信号都快从他们眼珠子里溢出来了。低级货色，稳定性差得很。”
哈桑似乎正在等什么人，显得有些焦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时不时看一眼手腕上镶满宝石的计时器。
“他等的人可能不会来了。”林默低声说，抿了一口那味道令人皱眉的合成啤酒，“或者说，已经被‘清理’了。这是我们的机会。”
“直接过去？”洛璃问。
“不，在这里，需要点‘投名状’。”林默目光扫过喧闹的舞池和那些正在进行着各种非法交易的人群，“哈桑这种人，只认实力和价值。”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舞池旁边一个喧闹的区域，那里正在进行着一种被称为“神经骰子”的非法赌博。参与者戴上简陋的、连接着痛苦奖励回路的脑波接口头盔，在虚拟现实中投掷骰子，点数越大，获得的神经快感越强烈，但若投出特定的“厄运点数”，则会遭受极其痛苦的电流惩罚。这是一种游走在疯狂边缘的游戏，参与者往往非死即残。
“我去陪他们玩玩。”林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你的伤……”洛璃担心地看了一眼他依旧不太灵便的左肩。
“不影响脑子。”林默扯出一个有些狰狞的笑容，“而且，痛苦有时候是最好的掩护。”
他挤进那群因为赌博而癫狂的人群，很快，一副多余的头盔被套在了他的头上。洛璃紧张地注视着，她能感觉到帝壹的意识也透出一丝好奇。
赌局开始。林默的表情在头盔下变得扭曲，汗水瞬间浸湿了他的鬓角，身体不时因为强烈的刺激而微微抽搐。但他始终稳稳地坐在那里，一次又一次地“投掷”着虚拟的骰子。周围的赌徒们发出阵阵惊呼或嘲弄，他的筹码在快速积累，也几次濒临触发“厄运点数”的边缘，看得人心惊肉跳。
最终，在一局押上了所有筹码的豪赌中，林默面前的虚拟骰子疯狂旋转，最终定格在一个极高的点数上！强烈的神经快感让他猛地后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但下一刻，骰子旁边一个微小的附加骰子却滚出了一个代表“厄运”的骷髅标志！
惩罚电流瞬间激发！林默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起来，直接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缩着。
周围的赌徒发出一片幸灾乐祸的嘘声。
然而，就在酒吧保安准备上前将这个“倒霉蛋”拖出去的时候，林默却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手支撑着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扯下还在冒着细微电火花的头盔，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他抹去嘴角因为咬破嘴唇而渗出的血迹，目光穿透人群，直直地看向哈桑·阿里所在的卡座。
哈桑显然注意到了这边不同寻常的动静，以及林默那挑衅般的目光。他微微眯起眼睛，对身边的一个“眨眼者”保镖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名保镖快步穿过人群，来到林默面前，用毫无波动的电子合成音说道：“先生，我们老板请你过去喝一杯。”
计划成功了。林默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成功引起了哈桑的兴趣，或者说，让他看到了某种“利用价值”。
洛璃立刻跟上，如同一个沉默的随从。
卡座内，哈桑打量着刚刚经历了一场神经风暴、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林默，又扫了一眼他身后明显不是普通角色的洛璃，脸上堆起商人式的笑容：“精彩的表演，朋友。很少有人能在‘神经骰子’的厄运惩罚下这么快站起来。你的神经……很坚韧。”
“我需要钱，很多钱。”林默开门见山，声音因为之前的痛苦而有些沙哑，“而我，能帮你解决一些……‘财务上的小麻烦’。”他刻意在“财务”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哈桑的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哦？我有什么麻烦？”
“比如，某些账户的流动性突然变得……不太顺畅？比如，一些原本可靠的‘合作伙伴’，最近变得有些……沉默？”林默压低声音，意有所指。这是基于哑巴律师情报的大胆试探。
哈桑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拿起一杯琥珀色的酒液，轻轻晃动着：“看来你听到了一些风声。不过，空口无凭。”
“凭这个。”林默从怀里掏出一个微小的存储芯片，推到哈桑面前，“这是‘黑石星域’那条走私路线上，最近三次被拦截货物的详细扫描数据和巡逻队调度记录。我相信，这对你优化‘物流’路线，会有点帮助。”
哈桑拿起芯片，插入自己的便携读取器，快速浏览后，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这些信息非常内部，绝非普通人能搞到。他重新打量起林默，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
“你想要什么？”
“一个机会。”林默盯着哈桑的眼睛，“一个参与更大‘项目’的机会。我受够了小打小闹。我听说，你手里有些……真正能改变格局的‘资源’。”
哈桑沉默了，他慢慢品着酒，目光在林默和洛璃之间游移，似乎在权衡风险。他身边的两个“眨眼者”保镖，眨眼频率似乎更快了，仿佛接收到了某种潜在的威胁信号。
就在这时，酒吧入口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名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遮住半张脸战术目镜的人强行闯了进来，他们动作迅捷，目标明确，直扑哈桑的卡座！
“清算者！”林默低吼一声！
哈桑脸色骤变！
那两名“眨眼者”保镖瞬间进入战斗状态，瞳孔收缩，眨眼异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纯粹的、非人的杀戮指令执行状态！他们拔出藏在袍子下的高周波刃，迎向冲来的“清算者”！
刹那间，高周波刃与能量武器碰撞的刺耳噪音盖过了酒吧的音乐！碎片纷飞，酒液四溅！
“走！”哈桑当机立断，猛地一拍卡座下的一个隐蔽按钮，他身后的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条黑暗的通道！
林默和洛璃毫不犹豫地紧随哈桑冲入通道！身后是“眨眼者”保镖与“清算者”激烈交火的声音，以及酒吧彻底陷入混乱的尖叫和爆炸声！
通道狭窄而陡峭，向下延伸。哈桑跑得气喘吁吁，丝绸长袍被刮破也浑然不觉。
“他妈的！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他惊怒交加地咒骂着。
“因为你被出卖了。”林默在他身后冷冷地说，“或者，你手里的某些东西，让他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哈桑猛地停下脚步，在通道微弱的应急灯光下，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林默和洛璃：“你们……到底是谁？”
洛璃上前一步，能量在指尖微微流转，照亮了她冷静的双眸：“是想和你做笔交易的人。我们知道‘基金会’，知道‘忒弥斯’，也知道……‘归档数据库-7’。我们可以帮你摆脱追杀，但我们需要信息，关于张守仁，关于月球，关于……所有的一切。”
哈桑看着洛璃指尖那非人的光芒，又看了看身后通道尽头隐约传来的交战声，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和恐惧，最终，化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好！我跟你们合作！但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他咬着牙，“我知道的东西，比你们想象的更多！包括……那个见鬼的‘弑神程序’到底是怎么回事！”
帝壹的意念在洛璃脑中猛地躁动起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关注：
“问他！快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