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23日是潮城卫校期末考试的日子。
校园里很安静,平日里的人声、脚步声、打球声全都消失了。
上午八点整,一阵尖锐而急促的电铃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猛地刺破了这片 死寂。
期末考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95口腔班的教室里,监考老师一脸严肃地拆开密封的试卷袋,将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试卷分发下来。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 “窸窸窣窣”的 纸张翻动声,紧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 “沙沙”声,如同春蚕啃食桑叶,密集而急促。
詹晓阳迅速浏览了一遍《内科学》试卷。 题目都在预料之中,重点突出,难度适中。
他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重生带来的 记忆优势和这一学期脚踏实地的刻苦攻读,在此刻显现出巨大的作用。
他不再犹豫,低下头,笔走龙蛇,开始答题。 那些疾病名称、 发病机理、 临床表现、 诊断根据……如同刻在脑海中的图谱一般,清晰而有序地流淌到答卷上。
他的速度很快,思路也异常清晰。偶尔遇到需要斟酌的题目,他会停顿片刻,闭目凝神,前世在诊所里开方用药的场景 便会浮现眼前,答案也随之 豁然开朗。
时间,在笔尖的飞速移动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风似乎小了一些,但天色依旧 阴沉得可怕。
詹晓阳做完最后一道案例分析题,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距离交卷还有将近二十分钟。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前排斜对面刘小惠的背影。
她坐得笔直,肩膀有些紧绷,但书写的动作依然沉稳。
他又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后排角落的 汪胖子。
那家伙正抓耳挠腮,时不时抬头看看 墙上的挂钟,一副 “苦大仇深”的模样。
詹晓阳嘴角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心里 暗道:“这胖子,平时不用功,现在知道急了。” 不过,他对汪胖子还是有信心的,毕竟这家伙脑子活络,考前也着实突击了一阵子,及格应该问题不大。
“叮铃铃——!”
交卷的铃声准时响起,尖锐而刺耳, 如同赦免的号令。
“时间到!全体起立!停止答题!” 监考老师 威严的声音在教室里 回荡。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混杂着如释重负的叹息声、桌椅挪动的刺耳声以及最后的疯狂书写声。
詹晓阳平静地放下笔,将试卷整理好,放在课桌的左上角。他看到刘小惠也 恰好回过头来,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 “终于考完一门”的轻松。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同学们鱼贯走出考场。走廊里,瞬间 炸开了锅。大家三五成群,迫不及待地对起答案,欢呼声、哀叹声、争论声不绝于耳。
詹晓阳没有参与这些讨论。他和刘小惠、汪胖子他们汇合后,简单地交流了几句。
“怎么样?” 詹晓阳问。
“还行吧,” 刘小惠轻声说, “感觉比 模拟考简单点。”
“我嘛……” 汪胖子哭丧着脸,夸张地 拍着自己的胖脑袋,“感觉脑子像被这鬼天气冻住了一样!好多题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挂科估计是不可能,但想考多好, 那也是痴心妄想咯!”
他的话,引得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 黄朝彬、王大华他们也纷纷表示,题目还算顺手,及格无忧。
听到伙伴们都考得不算差,詹晓阳心里最后一块石头也落了地。飞扬团队的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迈过去了。
下午,是《外科学》的考试。这是核心课,难度更大,需要记忆的名词也更多。
考场里的气氛,明显比上午更加紧张。但詹晓阳依然沉着应对,凭借前世扎实的临床功底和今世系统的学习,答题依旧流畅。
第二天,考试继续进行,不过,都是副课。
口腔班的同学们,似乎已经适应了这种高压状态。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和最后的坚持。
詹晓阳依旧稳定发挥。
汪胖子则继续他的 “及格万岁” 论调, 考完《中医学》后,他长叹一声:“唉这些 中药名字听得我头都大了! 能把它们分清楚,就不错了!至于作用特点?随缘吧!”
下午四点半,当《儿科学》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时,95口腔班的所有同学,几乎是同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如释重负的叹息!
“考完了!”
“终于他妈的考完了!”
“解放了!”
走廊里,瞬间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狂喜和喧嚣所淹没!同学们扔书的、拥抱的、尖叫的、甚至喜极而泣的……各种失态的举动,都在宣泄着这两天来积压的巨大压力。
飞扬团队的七个人也聚在一起,脸上 都露出了疲惫却真实的笑容。
“好了”詹晓阳看着伙伴们大声说,“我们口腔班的考试,全部结束!大家都辛苦了!”
“耶!” 众人欢呼。
然而,这种轻松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其他班级(如护理班、助产班)的考试,要持续到隔天周四的下午。
按照学校规定,已经结束考试的班级,在明天上午,仍然需要回到教室,避免 影响 其他班级考试。
于是,星期四的上午,当整个校园依旧沉浸在紧张的考试氛围中时,口腔班的 教室里,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景象。
教室里很安静。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 座位上。没有一个人在看书,大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了。
一种 “局外人”的轻松感,夹杂着即将离别的淡淡愁绪,弥漫在空气中。
有的人,在默默地整理着抽屉里积攒了一年半的杂物:旧试卷、用完的笔记本、各种小纸条、过期的新华字典…… 每拿起一样,似乎都能勾起一段回忆。
有的人,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依旧阴沉的天空,或者环顾这间熟悉的教室,仿佛要将这里的一切,都 刻进脑海里。
班主任蔡老师也来到了教室。她没有 像往常一样强调纪律,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上,目光温柔地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的、带着离别惆怅的脸庞。她的眼中,也 闪烁着不舍的光芒。
除了这种弥漫的离愁别绪,教室里还有一项重要的、现实的任务需要完成。
学习委员许文珊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叠空白的表格。“同学们,安静一下。”她的声音也有些低沉。“根据学校教务科的通知, 现在开始登记购买春节后,由潮城站始发,前往江城的火车卧铺票。由学校统一代为购买的,请以宿舍为单位,将你们的 学生证和二百元购票款准备好,到我这里登记。”
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说,“我们出发的时间是2月24日的早上,请大家七点前到学校的篮球场上集合,届时学校将安排大巴车接送我们去火车站坐车,并有洗田学校的领导和我们的班主任蔡老师陪同护送我们安全到达江城卫校。”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教室里激起了一圈涟漪。“去江城” 这三个字,如此具体而现实,一下子将大家从离别的感伤中拉了出来。
同学们开始低声交谈起来,纷纷拿出 自己的学生证和钱包。
各宿舍长忙碌地收拢着证件和钱款, 然后排队到学习委员那里登记。
詹晓阳和汪胖子他们几个很快将自己的学生证和钱交给了各自的宿舍长。
看着那本印着 “潮城卫生学校” 字样的、略显陈旧的暗红色学生证,被收走,詹晓阳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
这小小证件,曾经是他进入这个校园的凭证,如今,又将成为他离开这里的 “车票”。
上午的 “自习” 时间,就在这种混杂着 整理、登记、发呆和低声交谈的状态中,悄然过去了。
中午放学后,真正的 “大迁徙”开始了。
宿舍楼里,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走廊里,堆满了各种打包好的编织袋、纸箱、行李箱。
同学们忙碌地收拾着自己的行李。大部分同学准备将厚重的棉被、冬衣和大量的课本、笔记,通过邮局寄回老家。
于是,打包、填写包裹单,成了下午最主要的活动。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旧书和 一种仓促的气息。
詹晓阳和刘小惠的物品不算多。他们的大部分生活用品和过冬的衣物,早就陆续搬到了南春桥头的小屋里。
宿舍里,只剩下一些随身替换的衣物、洗漱用品和最后几本需要带走的专业书。
汪胖子自告奋勇前来帮忙。他虽然自己也有一大堆东西要收拾,但还是先跑过来,帮着詹晓阳和刘小惠,将最后那些零碎物品打包,然后扛的扛,提的提,一趟 就全部搬到了小屋。
当最后一个装着书的纸箱被放在小屋的墙角,詹晓阳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
这间小小的、简陋的屋子,承载了他 重生以来太多珍贵的记忆,见证了他与刘小惠的相知相守的夜晚。
他在潮城卫校的痕迹,除了档案室里 那张即将被转出的学籍卡,除了老师和同学的记忆,便只剩下这间小屋了。
“走吧,我们该回学校吃晚饭了。” 刘小惠轻声说,她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嗯。” 詹晓阳点了点头, 两人携着手出了门。
傍晚, 五点半。
按照之前的约定,口腔班的全体同学,包括班主任蔡老师,都来到了学校食堂。
这将是他们在潮城卫校的最后一次集体晚餐,也是一次无声的告别宴。
食堂里,灯火通明。但气氛,却与往常截然不同。没有了往日抢座位的喧闹, 也没有了边吃边聊的欢声笑语。大家默默地排队打饭,默默地找到熟悉的同学,围坐在一起。
饭菜依旧是食堂那千年不变的 “老几样”,但今天,似乎没有人在意味道的好坏。
詹晓阳和刘小惠、汪胖子他们坐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碰到碗沿的轻微声响,和压抑的咀嚼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离愁。
蔡老师端着饭盆,挨个桌子走了走, 看着自己带了一年半的学生,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轻微的叹息,轻轻地拍了拍几个女生的肩膀。
这顿饭,吃得格外漫长,也格外安静。仿佛每一口饭菜,都夹杂着对过往岁月的咀嚼和对未来分别的苦涩。
当最后一口饭咽下,最后一口汤喝完。 同学们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碗筷,默默地站起身。
没有正式的告别仪式,没有催人泪下的赠言。大家只是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眼神中包含了千言万语。然后,便三三两两地,默默地走出了 食堂。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了校园。寒风依旧。同学们 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 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期末考, 结束了。 在潮城卫校的日子,也正式进入了倒计时。
一段青春校园岁月,即将画上句点。而新的旅程,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