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神飞船猛地一震，跃迁结束了。
控制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盯着主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
屏幕上映出的景象，让小雅体内那几个意识同时沉默了。
“这……就是时间开始的地方？”刀疤揉了揉眼睛，语气里全是不敢相信。
没有想象中的宏伟景象，没有光芒万丈的源头。眼前只有一片灰。
灰蒙蒙的空间，灰蒙蒙的光线。一切都像是褪了色的老照片，连飞船本身的金属光泽在这里都显得刺眼。
最诡异的是，这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红姨调出传感器数据，眉头皱得死紧：“温度恒定，气压恒定，没有任何粒子运动……连时间流速的读数都是零。”
“零？”管理员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出来，带着明显的技术性兴奋，“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绝对零流速的时间区域，这违背了……”
“都这时候了还理论什么！”小武打断他，手指在操纵杆上敲了敲，“老大，咱们现在怎么办？坐标显示创造者的核心就在这区域中心，可这地方一眼望过去全是灰，连个参照物都没有。”
小雅没立刻回答。
她感觉到体内那两股能量正在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感知这片空间。
七彩能量——属于杨穆白的那部分——传递来一种强烈的“空虚感”。不是空间上的空，而是情绪上的空。这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连最基础的恐惧或好奇都没有，干净得像被洗过一样。
银白能量——林雪的那部分——则在疯狂计算。空间结构、能量分布、维度参数……数据流在小雅意识里奔腾，却得不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
“这里的时间结构是断裂的。”林雪的声音在小雅意识里响起，冷静得可怕，“不是流速为零，是根本没有‘流动’这个概念。每一个时间点都是孤立的切片，彼此没有因果关系。”
“那咱们怎么行动？”杨穆白的意识插话，“没有时间流动，咱们动一下是不是就卡住了？”
小雅深吸一口气——这个动作在这里显得多余，因为空气也不流动——然后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控制室里格外清晰：“飞船先别动。管理员，扫描凯父亲留下的记忆光球，看看有没有关于这里的资料。”
“正在做。”管理员回应。
刀疤走到凯躺着的医疗舱边。凯的眼睛半睁着，呼吸微弱但平稳。红姨刚才给他注射了最后一支生命稳定剂，但谁都清楚，这只是拖延时间。
“他能听见吗？”刀疤问。
红姨检查着监控数据，摇摇头又点点头：“意识应该还在，但身体机能已经降到临界点了。时间爆炸的反噬比我们想的都狠，他几乎把自己烧干了。”
小雅走过来，三对光翼在背后轻轻颤动。左翼的七彩光芒在这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在灰白画布上泼了一桶颜料。
她把手贴在医疗舱的透明罩上。
凯的眼珠动了一下，转向她。
“我们到了。”小雅说，声音放轻，“你父亲说的那个地方。”
凯的嘴唇动了动，没有声音。但小雅体内杨穆白的情绪感知能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波动——不是声音，是直接传递的意识片段。
那片段里有一个画面：一个男人站在灰色空间中，身前悬浮着一颗银色核心。男人回头，朝画面外的视角笑了笑，然后伸手，触碰核心。
画面戛然而止。
“他在触碰创造者的核心？”小雅脱口而出。
医疗舱里，凯的眼睛睁大了些，闪过一丝急切。
“他想告诉我们什么……”小雅皱眉，“触碰核心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管理员的声音炸响在通讯器里：“扫描有结果了！光球里存储的不只是记忆，还有坐标解析算法——我的天，这地方根本不是自然形成的！”
“说清楚。”刀疤催促。
“这片灰色空间是人为创造的‘时间隔离区’。”管理员语速飞快，“创造者——或者说创造者的本体——把自己封在这里，不是为了躲藏，是为了‘定格’某个状态。就像把一张照片永远保存在按下快门的那一瞬间。”
小雅体内，林雪的意识立刻接上分析：“那么创造者的核心就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事件’。一个被永远定格在发生瞬间的事件。”
“事件？”小武挠头，“事件怎么摧毁？”
控制室突然亮起警报红光。
不是飞船的警报。警报声来自外部——来自那片灰色空间本身。
灰色开始褪色。
不是变亮或变暗，是颜色本身在消失。空间逐渐变得透明，像一层层撕掉的保鲜膜。透过逐渐透明的“幕布”，所有人看到了幕布后的东西。
那是一片战场。
冻结的战场。
无数银色机械定格在半空，炮口射出却静止的光束，爆炸的火球凝固成诡异的雕塑。战场中央，一个巨大的银色巨人——比他们在跃迁前看到的那个还要大十倍——正做出挥拳的动作，拳头前方，是一个背生六翼的人形光影。
“那是……”红姨捂住嘴。
“零。”小雅轻声说，感觉到体内属于零的那部分记忆在翻涌，“这是零和创造者军队最后交战的那一幕。零牺牲自己引爆情绪核心，制造了波及多元宇宙的情感污染……”
“但这一幕被定格了。”管理员的声音在颤抖，“创造者用这个隔离区，把零自爆的那个瞬间永远定格了。只要这个瞬间不继续向前推进，零的自爆就永远不会真正发生，情感污染也就永远不会扩散出去。”
小雅突然全明白了。
创造者把自己封在这里，不是为了躲藏。
是为了封印。
封印零的自爆，封印那场会污染所有宇宙的情感灾难。而时空管理局追杀情绪能力者，不是为了维护秩序——是为了防止有人重启这个被定格的事件，防止零的自爆真正发生。
“我们一直在对抗的……”小雅声音发干，“是个守墓人？”
刀疤骂了句脏话：“那现在怎么办？咱们是来摧毁核心的，结果核心是个被定格的爆炸瞬间？碰一下不就炸了？”
“而且炸的是整个多元宇宙。”小武补充，脸都白了。
医疗舱里，凯的手突然抬起来，轻轻拍在透明罩上。
一下，两下。
小雅看过去。凯的眼睛死死盯着主屏幕上的战场画面，然后，视线移向画面边缘——战场边缘，灰色空间与战场交界处，有一个不起眼的银色光点。
那不是机械，也不是爆炸。
是一个人影。
一个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全身被银色光芒包裹的人影。人影的胸口，有一颗缓慢跳动的心脏状光团。
“创造者的本体。”林雪的意识得出结论，“他在用自己的能量维持这个定格。他就是封印本身。”
小雅的三对光翼同时展开。
七彩、银白、金色光芒交织，在这片褪色的空间里撕开一道裂口。
“所以只要杀了他，封印就解除了。”小雅说，语气平静得可怕，“零的自爆会发生，情感污染会扩散，但创造者的威胁也会消失。用一个宇宙的灾难，换所有宇宙的自由。”
“你疯了？！”刀疤吼出来，“那会死多少人！”
“或者，”小雅继续说，像没听见他的话，“我们可以取代他。”
控制室里安静了。
“取代他，”小雅重复，手指向主屏幕上那个银色人影，“成为新的封印。像他一样坐在这里，用我们的能量永远定格这个瞬间，直到……直到有人找到不需要牺牲就能解决问题的方法。”
红姨摇头：“小雅，你的身体撑不住的。就算加上杨穆白和林雪的能量，也不可能永远维持这种级别的封印。”
“我知道。”小雅笑了，笑容里有杨穆白的洒脱，有林雪的理智，有零的决绝，还有她自己——那个最初只想活下去的普通女孩——的释然。
她转身看向医疗舱里的凯。
“但我们可以撑一阵子。一个月，一年，一百年……只要撑到有人找到答案。”
凯看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刀疤还想说什么，飞船突然剧烈震动。主屏幕上，那个被定格的银色巨人——它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不，不是转动。
是整个定格的空间，开始出现裂痕。
“有人在破坏封印！”管理员尖叫，“从外部！是那个追击我们的银色巨人——它追到这里了，它在撞击这个隔离区！”
灰色空间外，巨大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传来。每一声，空间就多一道裂痕。透过裂痕，可以看到外面那个银色巨人的拳头，正疯狂砸向这片被定格的世界。
“它想解放零的自爆？”小武手忙脚乱地启动防御系统，“为什么？创造者的军队不是一伙的吗？”
“除非，”林雪的意识冰冷地分析，“外面的军队已经失控了。它们的目的不是保护创造者，是彻底毁灭一切——包括创造者自己，包括这个封印。”
撞击越来越猛烈。
裂痕像蛛网一样蔓延。被定格的战场开始晃动，凝固的爆炸火焰开始颤抖，零那六翼展开的光影，边缘开始模糊。
时间，要开始流动了。
小雅深吸一口气，三对光翼爆发出刺目光芒。
“没时间选了。”她说，“刀疤，红姨，小武，老头——带着凯和飞船撤离。管理员，计算安全跃迁坐标，越远越好。”
“那你呢？”刀疤瞪着她。
小雅看向主屏幕上那个银色人影，看向人影胸口跳动的心脏光团。
“我去接班。”
她说完，没给任何人反对的时间，身体化作一道三色流光，冲出飞船，冲向那片正在崩溃的定格战场。
在她身后，凯的记忆光球突然从医疗舱里飘出来，追着她飞去。
光球里，凯父亲最后的画面再次浮现——
那个男人在灰色空间里回头，笑了笑，然后说了一句话。
这次，小雅听清了。
那句话是：
“替我守住这里，直到黎明到来。”
光球追上小雅，融入她背后的金色光翼。
下一秒，银色巨人的拳头砸碎了最后一道屏障。
时间，重新开始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