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放下手中的重物,盯着鲜红的苹果看了两眼,默默放到一边,取出药剂熟练地注入营养舱的外置管道中。
他凝视着沈霖,许久。
那双印象里已经失去色彩的眼睛仍没能睁开。
沈霖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沈穆扭过头,正对上镜子中的自己,浅淡的琥珀色本应清透明亮,此时却一片暗色。
大概会是和他一样的颜色。
没能等来沈霖清醒,沈穆将苹果放置在冰箱内,打算之后等沈霖醒来一起品尝。
希望腐烂前,沈霖能够醒来。
营养剂的费用,药剂的费用,还有营养舱的定期维修费,身体修复剂的费用。
一系列的重压压在沈穆头上,即便他的打工酬金再高,也仅仅只能维持温饱。
那位老妇人曾向沈穆暗示过,沈霖不过三岁就变成了植物人,这么多年下来,他父母都不在了,沈霖仍没能醒来。
或许他可以选择放弃,多为自己考虑。
沈穆无法否认他曾为此心动。
毕竟他和沈霖的关系比起亲人更像是熟悉的陌生人。
可最后他还是拒绝了老妇人的提议。
他不想失去仅存的家人。
不想成为一个人。
带着这样的执念,沈穆坚持到现在。
之后还要坚持多久?
他不知道。
走进浴室,脱下单薄的衣物,沈穆瞥了眼身上大大小小的针孔,头不知怎么有些发昏。
他晃了下脑袋,记下心脏异样的跳动速率。
第二天清晨,他带着一身疲惫,赶到隐藏在无人荒野中的研究所。
“你来了。”
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异常不满,“都说了,新试剂实验,还需要观测,最好不要离开研究所。”
沈穆换上手术服,露出满身疮痍,他不冷不淡地睨了中年男人一眼。
“我说过我同意实验的唯一要求是每晚回家。”
大概是长久没有开口,沈穆的声音是与外表不符的嘶哑。
意外的难听。
中年男人唾了一口,冷着脸开始记录,“昨天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头昏的症状不过一瞬,沈穆垂眸,摇头。
中年男人身旁的研究员叹气,“果然,又失败了,我就说了不过是多加了点催化剂,怎么可能就能激发出异能。”
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突然问道,“十三号实验体已经来了有三年了吧。”
另一名研究员都不用看资料,张口就来,“啊,在他超过觉醒最高年龄就来我们这了,都快四年了,大概都二十好几了。”
最初他们只是暗中征召超过一般觉醒年纪的成年人,作为试剂的对照实验体。
谁知道十三号实验体是怎么得到消息,自己就找上门来。
不过好事是,来来回回这么多实验体,编号都已经编排到三位数。
只有沈穆一人还活着。
也是这份顽强的身体素质让他们看到了实验成功的可能性。
——世人皆知,觉醒异能后,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异能,身体都会有一定的强化。
只可惜,这么多年,沈穆还是没有一点觉醒异能的迹象。
离开实验室,中年男人吩咐研究员,“可以给他注视4号药剂了。”
研究员一惊,“那管药剂只要注入的人必定异化,如果不是那时军部及时赶到,研究所都快被掀了。”
“能异化就证明是有用的,十三号实验体体质特殊,可能会对他有用。”
看着中年男人远去的背影,研究员撇嘴。
还说什么可能有用,不就是嫌他们在十三号实验体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准备最后赌一把,废弃这个无用又不听话的实验体。
这么想着,研究员还是老老实实按照吩咐准备药剂,顺便和军部申请安排保卫队。
沈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没有人给他注射奇奇怪怪的药剂。
不知过了多久,他有人将针剂端到他面前,没有停留一秒,直接转身离开。
内置广播随之响起。
沈穆眼神沉了下来。
他想了很多,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他怔了几息,按照广播指示,一点点将混浊的液体推入体内。
一瞬间,在他还未从体内无时无刻都在叫嚣着的痛楚中感知到新的痛苦。
他失去了原有的尸体。
一块块粘稠漆黑的肉块喷洒四周,又缓缓聚集在一起,形成一堆柔软的腐肉,蠕动着似在述说着什么。
沈穆是清醒的,他清醒地感受到全身分裂的痛苦,也清醒地看着一群人冲进实验室。
连绵弹雨不断,他再次经受碎骨的绝望。
异化初期的异能者身体仍能算是脆弱的人类。
从人形变化成焦黑的肉泥不过短短十几秒时间。
而沈穆仍是清醒的。
他想,今天可能不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