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糟糕的局面。
这样的感叹生出的瞬间，沈霖便预知到未来会发生什么。
他看到了卷住他们的鞭影，纤弱到仿佛一扯即断，偏偏又带着无尽的力量。
“米蕾娜！”
不知道是谁的喊叫声响起，他们被长鞭狠狠甩向远处。
半空中本应什么也看不清，可沈霖固执地仰着头，看清了米蕾娜这一刻的神情。
欣慰？愉悦？还是由衷的庆幸？
都不是，是解脱般的遗憾。
被恶魔掩埋前，如同米蕾娜本人那般凌厉的长鞭抽向索道两侧固定的藤蔓结。
索道崩塌，沈霖没能看清米蕾娜最后朝他们翕动的口型。
但这也无需看清。
那绝不会是米蕾娜最后的遗言。
沈霖无声叹息，砸到地面的瞬间，他躺在粘腻的泥土之上，仰视着如血流般潺潺流动的天空。
漆黑无光的瞳孔深处并未倒映出鲜亮的血色，纵横交错的花纹缓缓蠕动着。
他“看”到了摔在路雅心面前的米蕾娜，呼吸平稳，因强行调动体内异能而昏睡过去的米蕾娜。
真好，余明的异能比想象中更有用。
眼中纹路散去，一只白皙无伤的手出现在眼前，沈霖抬眸，林亦面无表情，冷漠的表情难掩眼中的怒意和茫然。
也没能掩盖对他的担忧。
沈霖扯了下脸部的肌肉，扬起的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林亦，米蕾娜老师她……”
“她没事，”林亦斩钉截铁，他说着自己也无法确信的谎言，“我看到了空间裂缝。”
即便他没能看清米蕾娜是否被恶魔啃食，又是否被空间裂缝吞没。
只在惊鸿一瞥中看到了恶魔群间突兀的黑色裂缝。
但这一刻他坚定不移地告诉沈霖，“她没事。”
沈霖握住他的手，起身，“嗯，我知道了。”
盯着不远处空荡荡的悬崖壁，徐哥烦躁地挠了下头，自言自语，“如果真的有那什么裂缝出现，估计就是群星会搞的鬼，有路雅心在，米蕾娜不会有事。”
“嗯，那家伙怎么可能有事。”
舒了一口气，徐哥拍了拍身上的土块，看向扒在沈霖胸前的蚂蚁，“等先找到齐黎他们再去找群星会要人。”
似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徐哥嘟嚷着，“莱亚还没找回来，现在米蕾娜又被群星会拐走，这下好了，他们也算是苦命鸳鸯了。”
低哑的嘀咕声使得气氛不再压抑，但依然沉郁。
之后的路程中并未再发生突如其来的灾难。
利爪刺穿恶魔胸腹，林亦甩手，黑血从指尖散开，他吞咽着口水，迅速解除恶魔化，红痕固执地留在了脸上。
沈霖避开差点甩到身上的血滴，他眺望远处越发清晰的王城城墙。
由黑色泥土和骸骨堆积而成的城墙，像是在展露自身的强大，也像是对蝼蚁的威吓。
丑陋的建筑。
沈霖摊开手，触角缓慢颤动的蚂蚁安静地趴伏在手心，蹒跚着朝向某一方向移动。
但直到蚂蚁触角停止颤动，他们仍未能看到齐黎等人的身影。
看着眼前高耸的城墙，徐哥一脚踹了上去，他烦躁地叼着烟，“他们总不可能在这里面吧。”
在这里面意味着什么，徐哥连想都不敢想。
在这种建筑内的绝不会是只有狩猎本能的低级恶魔，那会是拥有智慧的个体，齐黎他们的处境只会更危险。
林亦竭力保持理智，红痕在脸上不断鼓动，“唐克没有消息，我们只能进去看看。”
没有人反驳林亦的提议。
以异能不易被察觉为借口，林亦先一步爬上城墙，也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沈霖对他说的话。
——只有你在的未来，齐黎才能活下来。
看来他的异能远比他想的有用。
也因这句话，即便已经感知到异能枯竭的迹象，林亦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还能坚持。
跳进墙内，入目便是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山。
根根碎裂的白骨和碎肉搅成一团，筑成小山丘似的模样。
肉山间隐约能看见蜥蜴人推着木制小推车向城外运输着这堆废弃物。
林亦抑制着涌动的杀意，巡视起这处垃圾场。
“噗呲。”
林亦顺着声音看去，碎肉间他好似看见了一根摆动的黑棍，和黑色的肉块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是祁南的手臂。
埋藏在废弃物间，嗅觉已经彻底失灵的祁南探出头，大喘了一口气，他扒拉开身旁的碎肉。
露出唐克青白的脸。
唐克掀了下眼皮，克制地低咳两声，又缓缓闭上眼睛，无端有股安详的意味。
祁南又喘了两口气，指向对面另一处山丘。
“齐老师他们埋在那里。”
林亦晃了下脑袋，试图让逐渐混沌的大脑清明起来。
没有看出林亦的不对劲，祁南借着林亦身体遮挡，鬼鬼祟祟蹭到齐黎两人身处的山丘旁。
“齐老师，林亦他们找过来了。”
过了半晌，一只手从肉堆里探出，孟落艰难地从中爬了出来，他大吸了一口气。
已经无法感知臭味。
“老徐他们呢？”
他靠在白骨旁，敷衍地扒拉了两下，薄薄一层的碎肉下是昏迷不醒的齐黎。
身上各处都能看到焦黑的痕迹。
林亦瞥了眼祁南，“他们在墙外。”
注意到他的视线，祁南嘿嘿笑了两声，他解释，“我碰到齐老师时他身上的血根本止不住，我就只能用沈霖教我的方法烤一烤伤口了。”
操控血液的异能者却无法止住自己的血，齐黎的状态或许远比他想得更糟糕。
林亦还记得沈霖那时说的话，用火止血之后如果不尽快处理只会让伤势更严重。
从发现齐黎等人失踪到现在已经过去近四个小时，如果再不救治齐黎，他的结局只有一个。
这一刻林亦想到了路雅心。
如果她还是他们的队友，事情便不会如此糟糕。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林亦很快将路雅心抛到一边。
他询问孟落，“你还能使用异能吗？”
孟落懒洋洋地站起身，“怎么，你该不会又异想天开，想靠自己一个人把我们所有人都带出去？”
“行了，让米蕾娜过来，只是翻个墙，她的异能应该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