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指尖的灵光在虚空中划出一道细痕,那光不似寻常符纹般明亮张扬,而是沉敛如夜河底的星点,缓缓向前延伸。第一道主纹正要成形,那光流却忽然一顿,像是被无形之物咬住尾端,线条边缘泛起一层极淡的黑气,如同墨滴入水,无声扩散。
他没有停手。
反而将指尖微压,灵光随之沉降,化作一缕极细的探查线,顺着原轨迹继续推进。太极轮转之意悄然运转,不是对抗,而是贴着那股异力的脉络反向追溯。那力量并不强硬,也不直接摧毁符意,反倒像雾气渗纸,一点一点地扭曲符文与天地之间的共鸣频率——这手法他认得,曾在混沌边缘交锋时感受过数次,是典型的侵蚀之道。
洞府内壁上的符纹忽明忽暗,原本随呼吸起伏的节奏被打乱,有些甚至逆向流转。空气变得滞重,左肩旧伤处隐隐发烫,仿佛有某种存在正通过那残留的佛火气息,在经脉深处轻轻叩击。
玄阳闭目。
心神沉入识海,通天箓静静悬浮,紫气隐于底层,未再浮现画面。他不再依赖视觉或推演,而是以“听符”之法,放开心识,去感知天地间那一丝不协之音。片刻后,他“听”到了。
一段错乱的韵律。
它不在耳边,也不在风中,而是藏于法则运行的间隙里,像是大道低语被人用钝刀割断又勉强接上,发出扭曲的回响。那声音极细微,若非此刻万念归一,几乎无法察觉。更诡异的是,它并非持续不断,而是随着他每一次落笔的意图,才悄然浮现,仿佛……是回应。
不是随机扰动,是针对性干扰。
他的指节微微收紧,灵光未散,仍悬于半空,那道初成的符纹已被心神稳住,虽略有歪斜,但根基未毁。他不动声色,只将太极之意再转一圈,以柔纳刚,任那股错乱韵律擦过神识边缘,却不让其深入。
刹那间,他明白了。
这不是偶然的天地失衡,也不是残余魔气作祟。这是有人在主动阻挠——阻挠他窥探劫数,阻挠他绘制预言符。而能悄无声息地渗透符道本源,篡改法则共振之人,唯有那个自洪荒之外潜伏而来的意志。
混沌魔神,已开始行动。
他依旧端坐玉台,青衫未动,眉心符纹微闪即止。外界看不出丝毫变化,唯有识海深处,通天箓自动翻动一页,一张空白符纸悄然升起,悬于紫气之下,等待承接下一笔。他知道,对方不会只试探一次。刚才那一波侵蚀,不过是探路之举,真正的干扰,还在后面。
果然,不过片刻,那股错乱韵律再次浮现,这次来得更近,也更清晰。它不再隐藏,而是直接缠绕上那道未成的符纹,试图将其拉向某种陌生的结构——那形状既非五行,也非阴阳,更像是由无数断裂的符号拼凑而成,带着强烈的否定意味,仿佛在说:**此符不应存在**。
玄阳眼神微凝。
他没有强行驱逐,也没有加固符形,而是突然改变灵光流向,将原本用于勾勒主纹的力量,转为一圈极小的回旋,如同在湖面画了个圈。那股黑气顺势侵入,却被这微小的循环带偏一线,未能彻底污染核心符意。
就在这一瞬,他捕捉到了一丝痕迹。
那干扰之力,并非纯粹来自外界。它借用了某种“通道”——正是他体内尚未完全净化的佛火残劲。燃灯那一击,看似已被化解,实则留下了一丝极其隐蔽的烙印,如今成了外力入侵的缝隙。
难怪此前疗伤时总觉得符力滞涩,原来早在那时,对方就已埋下伏笔。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刚出口,便被洞府内浮动的符意卷走,融入墙壁纹路。没有愤怒,也没有惊诧,只有更深的警觉。这场博弈,早已开始,而他直到此刻,才真正看清对手的手法。
不是强攻,不是硬破,而是从内部瓦解——利用伤势、利用符道对天地的依赖、利用他对未来碎片的信任,一点点渗透,一步步扭曲。若他稍有急躁,强行完成符纹,恐怕整张预言符都会被悄然篡改,届时所见“未来”,未必是劫数真相,反倒成了引他入局的幻象。
他收回指尖,灵光未灭,只是暂时悬停。
双目仍闭,呼吸平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心神已布下暗网,以太极轮转为基,以通天箓为眼,在识海边缘织出一层无形屏障。这屏障不显于外,也不主动出击,只为记录每一次干扰的频率、角度、力度,以便后续反制。
时间缓缓流逝。
洞府内温度依旧偏低,壁纹闪烁的节奏渐渐趋于某种诡异的规律。那错乱韵律第三次袭来,比前两次更加密集,几乎同时作用于符纹的三处节点,试图将其撕裂重构。玄阳依旧不动,只在那力量触及符意的瞬间,心神微动,将太极之意化作一道缓坡,让冲击之力滑向侧方,落入预设的符络陷阱。
陷阱中,一缕黑气被短暂截留。
他“看”到了它的本质——不是实体,也不是能量,而是一种**反符的意志**,纯粹到近乎虚无,却又顽固地否定一切秩序符号的存在。它不属于任何已知体系,也不依附于具体法则,就像一片会移动的空白,专门吞噬意义。
这就是混沌魔神的根本手段。
以“无”侵“有”,以“乱”代“序”。
玄阳睁眼。
眸中无怒,也无惧,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清明。他重新抬起手,指尖灵光再度凝聚,比之前更沉、更稳。他知道,接下来每一笔,都会遭遇更强的干扰。但他也明白,只要心神不乱,符意不散,哪怕天地被扭曲,只要他还记得那一笔一画的初衷,符道就不会真正断绝。
他缓缓落下第二笔。
灵光划破滞重空气,刚刚成形一线,那股黑气便猛然涌上,如同潮水扑岸,试图将新纹彻底淹没。与此同时,左肩旧伤骤然一热,仿佛有根看不见的线从中牵扯,直连外界某处。
玄阳手腕微转,太极轮转之意陡然加速,将侵入之力引向符纹末端,使其自行打结缠绕。那黑气一时受困,符线得以延续半寸。
就在这时,他察觉到——
那股错乱韵律的源头,似乎并非固定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