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阳指尖尚抵在左肩焦痕边缘,那缕金芒如细蛇般游走,被他以太极轮转之意缓缓逼停于肩井穴外。血已不再涌,但皮肉之下隐隐发烫,仿佛有火种埋入骨缝。他未再抬头望向赵公明或燃灯离去的方向,只是将拂尘残尾收回袖中,通天箓沉入识海深处,身形微晃,却仍稳稳踏出一步。
风卷着灰烬掠过宫门石阶,他脚步未滞,径直穿入朝歌城外的虚空裂隙——那是他早年布下的隐遁符阵,唯有心神相契者方可感知。身形一淡,便已脱离皇城气机笼罩范围,落入北邙山腹的一处幽静洞府。
洞内无灯,唯有一方青玉台置于中央,四壁刻满流转符纹,皆是他平日推演所留。他落座于玉台之上,双膝盘定,掌心轻覆于膝上拂尘柄端。此时才真正松懈半分,一口浊气自胸中吐出,带着铁锈般的腥味。
左肩伤口再度抽搐,那金芒竟又动了寸许,直逼经脉交汇之处。他闭目,不急于驱逐,反而引灵力绕行周身大穴,将残损的符脉一一护住。万灵拂尘虽未彻底损毁,但尘丝断裂三成,拂柄微颤不止,显是本源受创。识海中的通天箓也沉寂异常,符纸接连消耗,神魂疲敝如久战之兵。
他不动声色,只将心神沉入体内,以“听符”之法巡行经络。
起初尚顺,待运转至左臂太渊穴时,忽觉符意滞涩。一道原本应流畅贯通的疗伤符线,在经脉中行至中途竟微微扭曲,如同笔锋偏斜,轨迹错乱。他心头一凝,默念往昔画符时的自然感应——那时符出如呼吸,天地共鸣如回音;而今每一次调动符意,都似逆流涉水,阻力重重。
他停下施术,改为静察。
心神内守,逐寸扫描体内符脉网络。那些曾清晰如刻的符文印记,此刻竟有几分模糊,仿佛墨迹遇潮,边缘晕染。更深处,一股极细微的力量悄然弥漫,非敌非煞,却令符意难以凝聚。它不攻击,也不压制,而是如雾渗纸,无声改变符文运行的根基环境。
玄阳眉心微动。
这气息……熟悉。
他曾于混沌边缘与魔神交锋,彼时对方并非强攻,而是以无形之念篡改天地法则,使符道失灵。如今这股力量虽弱,频率却高度相似——同样是反符之力,借天地为媒介,悄然污染符文本意。
难怪疗伤难成。
外伤可治,若连符道本身都被侵蚀,则一切手段皆成徒劳。
他不再强行疏通符脉,反而将那股异力纳入感知范围。太极之道,贵在柔纳刚化。既然无法驱离,不如观其形、辨其性。
心神如镜,映照识海边缘。那股反符之力如薄雾浮动,并不主动侵袭,却始终存在,如同天地间多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阻隔符与道的直接呼应。
玄阳静坐不动,思绪却已翻涌。
符为何物?他曾以为是天地规则的显化,是大道的语言。一笔一画,皆在倾听天意。可若天意本身被扭曲,符还能成立吗?
若是从前,他或许会竭力修复符脉,清除干扰,恢复旧轨。但此刻,重伤未愈,符源受制,反倒让他看清一件事:符不在纸,不在形,甚至不在天地——而在心。
心若不动,外力难侵。
真正的符道,不该是被动承载,而是主动书写。哪怕天地排斥,只要心符合一,便可另辟通途。
念头一起,识海骤震。
通天箓自动浮现一页空白符纸,悬于神念中央。无需执笔,也无须引灵,一道天然符纹缓缓生成——线条曲折回环,似伤痕叠压,又似新芽破土;一半黯淡如焦,一半流转微光。它不属五行,不合八卦,却蕴含一种循环往复的韵律:伤即是愈,败中藏生,乱里建序。
玄阳睁眼,眸中星河微转。
他抬手,指尖轻触左肩伤口。焦黑皮肉下,那缕金芒仍在缓慢蠕动。但他不再遏制,反而引导一丝新悟的符意渗入其中。
刹那间,金芒停滞。
不是被压制,而是被“理解”。那原本属于封禁与腐化的佛火之力,在接触到新生符纹的瞬间,竟如冰遇阳,开始自行分解、转化。痛感未减,反而加剧,如同筋骨重铸,血肉再生,但每一分疼痛之中,都孕育着新的秩序。
他低语:“原来……痛也是道。”
话音落下,周身气息悄然变化。洞府四壁的符纹忽然同步亮起,非因外力激发,而是感应到了某种本质层面的跃迁。玉台上浮现出一圈淡淡的符光轮回之象,由暗转明,循环不息。
玄阳闭目,重新盘坐。
这一次,他不再专注于疗伤,也不再执着于清除干扰。而是将整个身心沉浸于那道新生符纹之中,任其在识海中不断演化、延展。每一丝痛楚都被纳入符意,成为新道的一部分;每一次经脉震颤,都化作符线勾勒的节奏。
不知过了多久,洞外风雨渐歇。
玉台之上,他的左手缓缓抬起,指尖对准空中虚点。一道极细的符光自指端溢出,未落于纸,亦未刻于壁,而是悬停半空,自行旋转,仿佛在测试某种全新的符道规则。
就在符光即将成型之际,左肩伤口突然剧烈一跳——那已被转化大半的金芒残余,竟在最后一瞬反扑,顺着新生成的符脉逆冲而上,直逼心窍!
玄阳眉头微皱,指尖符光未散,反而加速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