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亮着，屏幕停留在那份《家庭开支预算表V1》上。我盯着那行“月度结余可覆盖育儿基础支出”，手指轻轻滑过备注文字，指尖有点发烫。屋里安静，只有空调低低的运转声。我把手机翻过去扣在桌上，起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小口。
明天要开项目会，资料还没看完。
我坐回沙发，打开笔记本，把昨晚写下的那张纸挪到旁边。灯光照着“我们好像要当爸妈了”这几个字，我没动它，也没折起来。心里是稳的，像是终于踩在了实地上。
第二天一早，我比平时早半小时到公司。
工位上收拾得很干净，电脑一开机，邮件提示音就响了。我点开日程表，确认今天会议时间，然后打开文档开始核对数据。胃里空着，隐隐有些发沉，但我没去拿包里的早餐。
前两天还不明显的感觉，今天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
我低头看屏幕，字迹有点晃，视线聚焦困难。手扶住桌角，深呼吸几次，那种往上顶的恶心感才慢慢压下去。我记得江逾白说“以后所有事我们都一起扛”，这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重新抬头，继续看文档。
茶水间有同事在煮咖啡。
我起身走出去，没接咖啡，倒了杯温水回来。路上闻到一点奶香，脚步顿了一下，加快走回位置。坐下后抿了一小口水，靠在椅背上闭眼缓了几秒。
镜子里照出我的脸，眼下有些发青，脸色偏白。我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回到工位时会议通知刚好弹出来。
会议室在三楼，我提前十分钟出发。
推门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人到了。角落的桌子上摆着早餐盒，有人买了包子和煎饼，味道一飘出来，我立刻侧身走到窗边的位置坐下。手里的文件被捏紧了些。
会议开始后，我努力集中精神听汇报。轮到我发言时，我站起来，照着准备好的内容讲进度。说到一半，旁边同事打开餐盒，热腾腾的肉馅味冲上来，胃猛地抽了一下。
我立刻低头翻下一页材料，借动作遮住表情，手指掐住笔杆，指甲有点发白。额头一层薄汗，我不敢抬手擦。
“林溪，这部分数据来源需要再确认一下。”主管看了我一眼，“你状态还好吗？”
“没问题。”我说，“下午之前提交更新版。”
说完我合上本子，顺势起身，“我去趟洗手间，马上回来。”
走出会议室，走廊安静。我快步走进洗手间，锁了隔间门，整个人靠在墙上，大口喘气。冷水龙头开着，我捧水拍了两下脸，又含了一口漱了漱口，没吐出来。
镜子里的人呼吸还不稳，但眼神已经定了。
我回到会议室时，讨论已经进入下一环节。我坐回位置，打开电脑继续记笔记。没人多问，但能感觉到有人看了我两眼。
上午结束，我回到工位，邮箱里多了三条催交材料的消息。
我一条条点开回复，手速慢下来，打错几个字，删了重打。原本两小时能做完的报表，到现在只完成一半。邻座的两个同事凑在一起低声说话。
“她最近是不是不太对劲？”
“听说可能怀孕了。”
“哦……怪不得，早上连咖啡都不敢碰。”
“也是不容易，不过工作节奏确实受影响了。”
我手指停在键盘上，没动，也没抬头。对话很快散了，但我胸口像被什么压住，闷得慌。
我不想被人觉得我撑不住。
更不想让人觉得，我因为有了依靠，就可以松懈。
我把社交软件全部关掉，全屏锁定表格页面，一条条核对数字。手机定时震动，提醒我喝水。我拿起杯子小口喝，又设了十五分钟后闭眼休息的闹钟。
下午的任务还是拖着。
主管路过时停下来看了眼我的屏幕，“进度怎么样？”
“在赶，最晚下班前交。”
他点点头走了。我咬了下嘴唇，继续往下填。
窗外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办公室陆续有人收拾东西离开。我还在改ppt，第三页的内容反复调整，总觉得不够清晰。眼睛开始发酸，脑袋也沉，胃里那种不适又冒出来，像是随时会控制不住。
我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温水，靠着椅背缓了一会儿。
等这阵过去了，我打开手机相册，翻到昨天拍下的那张纸。灯光下写的那句话还在，“我们好像要当爸妈了”。我指尖划过屏幕，想起他昨晚坐在我身边，一条条念出那些计划的样子。
他的声音很稳，眼神也很稳。
我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扣下，重新看向屏幕。
我可以慢一点，但不会停。
我把当前进度保存，关掉所有弹窗，把明天要处理的任务列成清单。一条条标上序号，最上面写着：晨会材料补充、客户反馈汇总、预算对比图更新。
包拉过来，我开始整理文件。
就在这时候，眼角余光看见门口有人影走近。
抬头时，他已经站在我工位旁，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另一只手上是一次性汤碗，盖子封得很严。
他穿了件深色外套，领口有点皱，像是刚从外面进来。看到我抬头，他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在我桌上。
“吃点东西再走。”他说，“医生说你现在不能空着胃。”
我没说话，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米粥。
他拉开我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没问工作进展，也没提刚才的会议。只是伸手把保温袋打开，拿出一个小瓶，拧开盖子递给我。
“维生素，饭后吃。”
我接过瓶子，标签上写着成分和剂量，字迹是他写的。
“你怎么来了？”我低声问。
“你说过今天开会。”他看着我眼睛，“我也记得你早上没吃东西。”
我低头看着那碗粥，盖子边缘有一点水汽渗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瓶身。
他伸手轻轻碰了下我的手背，“别硬撑。现在不是一个人的事了。”
我点点头，打开粥碗。温度正好，第一口咽下去，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才慢慢平复。
他坐在旁边没走，也没说话，就看着我一口一口吃完。
最后一口喝完，我把勺子放进碗里。他接过碗和袋子，都收好放一边。
“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他说。
“不用——”
“我不是非要插手。”他打断我，“是你现在需要支持，而我就在这里。”
我看着他，没再反驳。
他站起身，帮我把椅子推进去，又看了眼我的电脑屏幕，“明早九点前能改完？”
“能。”
他点头，把手搭在我肩上轻按了一下，“那就回家。我陪你等电梯。”
我关机，背起包。走到电梯口时，他忽然停下。
“对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我，“今天路过母婴店，查了评分，这家的孕妇营养搭配方案反馈最好。我让店员打了清单。”
我接过纸，展开看了一眼。
第一条写着：少食多餐，避免油腻。
第二条：推荐食材——南瓜、山药、苹果、燕麦。
第三条下面画了横线：已联系公司食堂，下周起可预约清淡餐。
我抬头看他。
他只是说：“你不用什么都自己想办法。”
电梯到了，门打开。
我走进去，他没跟进来，站在外面看着我。
“明早七点二十，楼下见。”他说。
我握着那张纸，点了点头。
电梯门开始合拢。
在缝隙缩成一条线的瞬间，我看见他抬起手，似乎想碰一下门板，最后却只是放下，转身朝出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