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彻山谷的爆炸,像一颗烧红的钉子,狠狠砸进了每个人的心脏。
最先赶到现场的是顾顺。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从野狼谷深处折返,狙击步枪背在身后,
手里紧紧攥着手枪,平日里冷如坚冰的脸此刻扭曲着,眼睛赤红。
当他冲进那片尚且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的裂谷,
看到焦土中央那惨烈的一幕时,这个在最严酷训练和生死狙杀中都未曾动摇过的汉子,
猛地顿住了脚步,身体晃了晃,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受伤般的低吼。
他一步一步,踉跄着走过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他跪倒在史小凡身边,颤抖着手,想去碰触,却又僵在半空。
那个总是拄着拐、眼神里却带着不服输光芒的中校,
此刻静静地伏在那里,残破的作战服被血浸透,与身下的沙石冻在了一起。他的脸侧向一边,
沾满烟尘和血迹,眼睛还微微睁着,望向远方,仿佛还在注视着这片他誓死守卫的土地。
顾顺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合上了史小凡的眼睛。
触手一片冰凉。他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渗出血丝,却感觉不到疼。只有胸腔里那股快要炸开的、混合着滔天怒火和无尽悲痛的洪流在冲撞。
“啊——!!!”
他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杀意。
几乎是同时,史大凡、庄焱、王雷带领的基地应急小组和赵营长亲率的边防连先头部队,从不同方向冲进了裂谷。
“小凡——!”
史大凡一眼就看到了顾顺跪倒的身影和地上那熟悉又残酷的景象,他嘶喊一声,眼前一黑,
险些栽倒,被旁边的庄焱死死架住。
庄焱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像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盯着那具残破的躯体,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粗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王雷呆立当场,手里还下意识地握着他的地质锤,
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那双总是闪烁着对爆破技术狂热光芒的眼睛,此刻一片死灰。
赵营长脸色铁青,看着眼前的惨状,看着这些刚从各地汇聚而来、还没来得及完全磨合的战士们瞬间被击垮的样子,
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岩石上,手背顿时皮开肉绽,却浑然不觉。
“报告营长!发现残余敌人踪迹!正沿西南方向边境线逃窜!”一名边防连的侦察兵急声汇报。
这一声汇报,像一根引信,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头压抑到极致的火山。
“追!”顾顺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已经重新变得冰冷刺骨,那是一种冻结了所有情感的、纯粹的杀意。他抓起地上的狙击步枪,动作快得带起残影。
“血债血偿!”庄焱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一把推开扶着史大凡的手,端起突击步枪,就要冲出去。
“等等!”史大凡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他推开庄焱,踉跄着走到史小凡遗体前,深深看了一眼,然后猛地转身,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只有一种深沉的、令人心悸的平静,“赵营长,请求批准,由我们快速反应分队,执行追击任务!清理门户!”
他的眼神扫过顾顺、庄焱、王雷,最后落在刚刚带着通讯设备气喘吁吁赶到的林恒和周锐身上。林恒的脸色同样苍白,但他扶了扶眼镜,用力点了点头。
赵营长看着眼前这几双燃烧着复仇火焰和死志的眼睛,知道拦不住,也不能拦。他重重点头:“批准!边防连一排在侧翼掩护、封锁边界!记住,穷寇莫追过境,但犯我疆土者——”他顿了顿,一字一顿,“格杀勿论!”
“明白!”
六道身影,如同六支离弦的复仇之箭,朝着敌人逃窜的方向,不顾一切地扑了出去。史大凡甚至来不及处理自己弟弟的遗体,他知道,现在最好的告慰,就是用敌人的血,祭奠英灵!
追击的过程惨烈而短暂。阿尔蒂斯这支伏击小队在失去指挥官和数名队员后,本就士气受挫,又急于逃窜,而史小凡用生命换来的爆炸,也让其中至少两人受伤不轻。
顾顺的狙击枪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发出了第一声死亡的宣告。一个正在架设简易绊雷企图阻滞追兵的阿尔蒂斯士兵,脑袋瞬间像西瓜一样炸开。
庄焱如同暴怒的雄狮,追上一个受伤掉队的敌人,根本不给对方任何投降的机会,近距离用枪托生生砸碎了对方的喉骨。
史大凡的枪法精准而冷酷,每一枪都奔着要害,他不再是卫生员,而是一尊从地狱归来的杀神。
王雷没有使用他心爱的爆破装置,而是用一把缴获的军刺,在一个狭窄的石缝里,与一个阿尔蒂斯士兵展开了血腥的肉搏,最终将刀锋送进了对方的心脏,自己胸口也被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淋漓,却恍若未觉。
林恒和周锐利用设备干扰了对方试图发出的求救信号,并引导顾顺和史大凡精确锁定目标。
战斗在距离边境线不到五百米的一片乱石滩结束。
最后一个试图越过界碑的阿尔蒂斯士兵,被顾顺从三百米外一枪狙断了腿,倒在界碑这一侧。
庄焱冲上去,一脚踩住他试图摸枪的手,枪口顶住了他的额头。
那人脸上涂着油彩,眼神惊恐,嘴里急促地说着什么。
“他说什么?”庄焱赤红着眼睛问林恒。
林恒听了一下,冷声道:“他说……他们是奉命建立观察哨,无意挑起冲突,请求按战俘待遇……”
“去你妈的战俘!”庄焱怒吼一声,手指扣向扳机。
“小庄!”史大凡的声音响起,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留活口!交给上级!”
庄焱的手指僵住了,他看着脚下这个害死小凡的凶手之一,胸膛剧烈起伏,最终,狠狠一脚踢在对方头上,将其踢晕过去。
他转过身,对着空旷的边境线,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眼泪终于混着脸上的血污,滚滚而下。
天,彻底亮了。
金色的朝阳刺破云层,洒在这片刚刚被鲜血浸染过的戈壁上,却驱不散那浓得化不开的悲怆和寒意。
史小凡的遗体被庄重地收敛,覆盖上鲜艳的军旗,运回了黑石山基地。
整个基地笼罩在沉重的悲痛之中。
那个总是瘸着腿、却目光坚定、带来新气象的中校,就这样走了,走得如此壮烈,如此突然。
三天后,一场简单而肃穆的追悼仪式和葬礼,在基地后山一片面向国境线的向阳坡地上举行。
没有过多的鲜花和挽联,只有凛冽的北风和猎猎作响的军旗。
总部派来了高级别的代表,宣读了追授史小凡同志“战斗英雄”荣誉称号和追记一等功的命令。
龙战天亲自来了,这位铁血的潜龙指挥官,站在史小凡的墓碑前,久久沉默,
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冰冷的墓碑,转身时,眼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晶莹。
狼牙的高大队和范天雷也赶来了,带来了狼牙全体官兵的敬意和狼牙b组兄弟们托付的军功章。
史大凡替弟弟接过,手颤抖得厉害。
雪狼的韩参谋长、山鹰的秦副旅长都派来了代表。
林恒原来部队的首长也送来了花圈。
仪式上,史大凡作为亲属和战友代表,没有哭,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用嘶哑的声音,讲述了弟弟从军以来的点滴,讲述了最后一刻的选择。
每一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顾顺、庄焱、王雷、林恒、周锐,以及基地的赵营长和边防连的战士们,全员持枪,肃立敬礼。
枪声齐鸣,在山谷间回荡,那是军人最崇高的告别礼。
史小凡被安葬在他用生命守护的边疆土地上。
墓碑面向着他牺牲的秃鹫岭方向,也面向着广袤的国土。
墓碑上简单刻着:
史小凡烈士之墓。下面是一行小字:
幽狼潜爪,利刃藏锋,魂归处,即国门。
葬礼结束后,众人陆续散去。只有史大凡、顾顺、庄焱、王雷、林恒、周锐还留在墓前。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风更冷了。
史大凡看着墓碑,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小凡走了,但黑石山还在,国门还在。他留下来的这支队伍,不能散。”
他转过身,目光逐一扫过剩下的每一个人:“从今天起,这里没有史小凡中校了。但我们还在。顾顺。”
“到。”顾顺上前一步,声音冰冷。
“你接替狙击指挥和山地侦察训练。”
“是。”
“庄焱。”
“到!”庄焱挺直胸膛,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不再涣散。
“你负责突击和近战训练,把你这股狠劲,给我用到正地方。”
“明白!”
“王雷。”
王雷默默上前。
“你的爆破技术,不仅要用来开路,更要学会怎么在防守中制造‘禁区’。”
王雷用力点头。
“林恒,周锐。”
“到。”林恒扶了扶眼镜,周锐也站直身体。
“基地的‘眼睛’和‘耳朵’,就交给你们了。我要这里,没有任何电子盲区。”
“保证完成任务!”两人齐声应道。
史大凡最后看向西方,那是国境线的方向,也是史小凡牺牲的方向。
“他把命留在这儿了,把担子交给我们了。”史大凡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从今往后,咱们这些人,就是钉死在这里的钉子。阿尔蒂斯也好,其他什么牛鬼蛇神也好,谁敢再伸手,就给我剁了它的爪子!听清楚没有?!”
“清楚!”五人齐声怒吼,声音汇聚在一起,冲破凛冽的寒风,在这片英雄长眠的土地上空久久回荡。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最后一抹余晖将墓碑和六个挺拔如松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边。远处,边境线上,新的巡逻灯已然亮起,如同永不熄灭的眼睛。
史小凡走了,但他用生命点燃的火种,已经在这片最艰苦的边疆落地生根。一支名为“幽狼”的快速反应分队,将继承他的意志和代号,如同最坚韧的胡杨,牢牢扎根于此,用忠诚和热血,继续镇守着祖国的西北大门。
魂兮归来,守望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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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吾之手,述尔等路程一段,行文至此,落笔为终,绵绵流水,借我手行文一段,高山流水,咱们江湖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