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的初夏总带着海雾的潮湿,港口的吊臂在晨雾里若隐若现,像沉默的巨人。天宇站在殖民时期留下的石质码头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铜制怀表——表盖内侧刻着的“自治”二字,被摩挲得发亮。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情报官老赵,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到了,毛利人的独木舟就藏在东礁湾的红树林里,三个使者,为首的是毛利部落联盟的‘塔卡’,据说在族里威望比首领还高。”
天宇点点头,将怀表揣回口袋,理了理磨损的袖口。三个月前收到毛利人通过捕鲸船辗转送来的密信时,他正在地图上标注新发现的铁矿位置,信上用炭笔写着歪歪扭扭的英文:“我们受够了红衫军的火枪,受够了土地被圈成牧场,愿与你们并肩,让女王的旗帜从长白云之乡落下。”字迹边缘被海水泡得发皱,却透着股豁出去的狠劲。
“带他们从侧门进指挥部,避开巡逻的英军密探。”天宇的声音裹在海雾里,“告诉厨房,按毛利人的习惯备些烤红薯和咸鳕鱼,别上面包——他们不喜欢殖民者的食物。”
老赵应声而去,海雾中很快传来几句低沉的毛利语,夹杂着贝壳项链碰撞的清脆声。天宇转过身,看见三个裹着红色“卡胡里”(毛利传统披风)的身影走来,为首的塔卡身形魁梧,脸上刺着靛蓝色的“塔图”(传统刺青),图案从额头延伸到下巴,像一张神秘的网,护住他深邃的眼睛。他手里握着根雕刻着海浪纹样的木杖,杖顶镶嵌的鲍鱼壳在雾中闪着虹光。
“天宇首领。”塔卡的英文带着浓重的口音,却字字清晰,他微微欠身,木杖轻叩地面,发出“笃”的一声——这是毛利人最高的礼节,相当于殖民者的脱帽礼。
“塔卡使者。”天宇伸出手,没有用殖民者的握手礼,而是按照事先打听的毛利习俗,轻轻触碰了对方的额头,“欢迎来到墨尔本,长白云之乡的勇士,不该在密探的监视下见朋友。”
塔卡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笑意,拍了拍天宇的肩膀:“你们的人懂我们的规矩,这很好。不像那些红衫军,总把我们的‘ hongi ’(碰鼻礼)当成野蛮人的把戏。”他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同伴,“这是我的弟弟拉帕,擅长追踪;这是族里的智者莫阿,能看懂祖先的星图。”
进了指挥部,壁炉里的火焰正旺,驱散了海雾带来的湿冷。莫阿刚坐下,目光就被墙上的地图吸引——那是天宇让人绘制的南太平洋防御图,新西兰的北岛、南岛被红笔圈出,上面标着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些是……英军的驻地?”莫阿的手指点向奥克兰附近的红点,语气凝重。
“没错,”天宇递给他一杯热可可,“红衫军在奥克兰驻了一个旅,用你们的土地建了军港,还把怀卡托河沿岸的肥沃土地分给了殖民者。我们截获的情报显示,他们计划明年再增派两个团,彻底控制北岛的森林资源。”
拉帕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燧发枪——那枪身明显是用英军淘汰的枪管改造的,枪托上刻着毛利图腾。“他们抢走了我们的 kumara(红薯)田,现在又想砍光卡瓦卡瓦树(毛利人用于传统仪式的圣树),”他的声音带着怒火,“上个月,我的侄子因为反抗砍伐,被他们吊在旗杆上……”
塔卡按住拉帕的肩膀,看向天宇:“我们不是来诉苦的。毛利人有句谚语:‘当巨浪拍岸时,独木舟要并排划’。我们知道你们在跟英军打仗,也知道你们缺盟友——北岛的毛利部落已经组建了‘国王运动’,推选了自己的国王,我们可以切断英军从新西兰到澳大利亚的补给航线,还能袭扰他们的后方。”
天宇将烤红薯推到他们面前,红薯的甜香混着壁炉的木柴味,让气氛缓和了些。“塔卡使者,”他打开一个铁盒,里面是自治领兵工厂新造的步枪,“这是我们的‘鹰隼’步枪,射程比英军的褐贝斯枪远两百码。如果联盟达成,我们可以援助你们五百支,还有弹药生产线的技术。”
莫阿拿起步枪,熟练地拉开枪栓,眼里闪过惊叹:“枪管是锻造的?比红衫军的冲压枪管更结实。”他抬头看向天宇,“作为交换,我们需要你们承认,战后新西兰的土地属于毛利人,每个部落都有权决定自己的法则,不需要‘总督’指手画脚。”
“这正是我们的意思。”天宇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羊皮纸,上面用英文和毛利语写着盟约草案,“第一条:自治领承认毛利族各部落的完全自治权;第二条:双方共同打击南太平洋的英军势力;第三条:战后共享贸易航线,自治领将帮助毛利人建立自己的造船厂……”
塔卡接过羊皮纸,莫阿凑过来,用指尖点着毛利语的部分轻声念着,拉帕则盯着步枪,手指在扳机护圈上轻轻摩挲。壁炉的火光在塔卡的刺青上跳动,那些靛蓝色的纹样仿佛活了过来,像祖先在审视这份盟约。
“我们的祖先说,‘土地是我们的母亲,空气是我们的呼吸’,”塔卡放下羊皮纸,目光灼灼地看着天宇,“你们真的愿意看着我们的母亲不再被殖民者践踏?”
“我们的土地也曾被英军的马蹄踏过,”天宇指着窗外港口的方向,“那里原本是原住民的渔村,现在成了殖民者的仓库。我们懂失去土地的痛——这份盟约,不是纸面上的字,是两个被压迫者的拳头,握在一起。”
拉帕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个用鲸鱼骨雕刻的护身符,递给天宇:“这是‘特希基’,我们的战神护身符。带着它,就像我们的勇士在你身边。”他又拿出一张兽皮地图,“这是北岛的秘密水道,红衫军的补给船总要从这里过,我们可以在这里设伏。”
塔卡看着天宇收下护身符,终于在盟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那手印用的是毛利人特制的赭石颜料,鲜红如血。天宇也蘸了印泥,落下自己的名字。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仿佛在为这场秘密联盟喝彩。
莫阿打开随身携带的星图,上面用贝壳镶嵌着南十字星的位置:“按星图所示,三天后的满月适合出海,我们的独木舟队会在那时出发,袭扰奥克兰的英军港口。你们的步枪,能在满月前送到吗?”
“明天一早就安排运输船,伪装成捕鲸船,”天宇站起身,“船上会带二十名军械师,教你们保养步枪,还会带些治疗枪伤的草药——我们的医生说,毛利人用的‘拉罗汤’(传统草药汤)和我们的金疮药混着用,效果更好。”
塔卡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刺青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生动:“那么,满月之夜,让红衫军听听,长白云之乡的雷声,和澳大利亚的枪声,能不能把他们的帐篷震塌。”
深夜,毛利使者的独木舟悄无声息地滑出东礁湾,船尾的火把像一颗跳动的星,很快消失在海雾里。天宇站在码头,手里攥着鲸鱼骨护身符,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的体温。老赵走来,递上一份战报:“英军的补给船队果然按莫阿说的航线来了,三天后经过豪拉基湾。”
“通知海军,让‘海蛇’号快艇做好准备,”天宇望着新西兰的方向,“告诉他们,这是联盟的第一枪,必须打响。”
海雾渐渐散去,露出满天繁星。天宇想起塔卡的话,那些被压迫者的拳头,一旦握在一起,或许真能砸碎殖民者的枷锁。远处的军营传来英军的军号声,而他知道,在长白云之乡的某个海湾,毛利人的战歌已经响起,正和自治领的枪声,汇成同一支反抗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