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佛兰的车内，陆云帆的问题悬停在空气里，像一颗还未落地的尘埃。
闻人语睁开眼睛，视线平静地落在陆云帆布满困惑的脸上。
“我看到了天空。”
这个回答让陆云帆有些发怔。
“天空？”
“对。”闻人语的声音没有起伏，“他们争夺土地，争夺航线，争夺货架上的方寸之地。但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空，还是一片没有国王的处女地。”
“哈蒙德不是在做卫星，他是在画一张全新的地图。这张地图画好之后，地面上所有关于信息传递的规则，都要重写。”
“我要的不是在旧地图上抢一块地，我要的是新地图的绘制权。”
秦晚握着平板电脑的手指收紧了。
她看着闻人语的侧脸，车窗外的晨光勾勒出那张年轻的面庞，说出的话却像是来自未来几十年的断言。
方辰坐在后排，用力地点着头，像是在听什么神谕。
陆云帆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不再追问，因为他知道再问下去，自己的认知可能会被彻底颠覆。
他只能将这个解释，归结为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属于顶级战略家的商业直觉。
一种近乎于预言的能力。
闻人语不再解释，转而开始下达指令，声音变得清晰而紧凑。
“秦晚。”
“老板，我在。”秦晚立刻应答。
“你的人一个小时内必须见到哈蒙德。公司注册地选在特拉华州，而不是加州。‘星光编织者’的全部知识产权，通过一家在开曼群岛新注册的公司持有，做好防火墙结构。”
秦晚的眼睛亮了一下，这套操作是顶级资本规避法律风险和税务的组合拳。
她立刻点头。
“明白。”
“另外，以最快速度，在全球范围内，将哈蒙德那套‘蜂巢算法’和‘频移动态自适应’方案的核心理论，用尽可能多的关联专利注册下来。不管那些国家现在有没有航天能力。”
闻人语补充道。
“我要的不是防御，是进攻。我要让未来任何想进入这个领域的玩家，都必须先向我们朝拜。”
秦晚的呼吸停顿了半秒。
她明白了，闻人语在做的，是一场针对未来二十年太空科技的焦土政策。
“我马上去办。”
闻人语的目光转向方辰。
“方辰，从现在开始，你归哈蒙德调配。你的任务不是写代码，是做他的翻译。”
方辰愣住。
“翻译？”
“对。把他的天才构想，翻译成工程师能看懂的，可以执行的项目蓝图，可以量化的技术指标，可以排期的开发进度。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个月内，我要看到‘星光编织者’第一颗原型卫星的完整设计图。”
方辰的血液热了起来。
“保证完成任务！”
“还有。”闻人语看着他，“去搜寻全球最顶尖的信号处理和射频工程师，我要名单。尤其是那些被大公司解雇的，或者在项目里郁郁不得志的怪才。”
最后，闻人语看向了陆云帆。
“陆云帆。”
“老板。”
“那五百万美金，只够哈蒙德搭个草台班子。我需要一份完整的融资计划，目标两亿美金，这笔钱必须在一个季度内到位。”
陆云帆的嘴巴张了张。
两亿美金。
这笔钱足以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建起一座地标性的建筑。
而现在，它将要被投入到那个塞满电子垃圾的车库里。
“这笔钱……”陆云帆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们自己出吗？”
“不。”闻人语摇头，“这笔钱，我要硅谷出。”
陆云帆彻底无法理解了。
“硅谷？他们刚刚把哈蒙德当成骗子赶出门。”
“那是因为他穿得像个乞丐，只有一个梦想。但下一次，他会穿着我们为他打造的铠甲，带着五百万美金的战绩回去。”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他们会一边骂我们是疯子，一边哭着喊着把钱塞进我们手里。因为他们会发现，除了我们，没人能上这张通往天空的船票。”
车内的气氛，因为这一连串的指令而变得炙热。
陆云帆，秦晚，方辰，三个人都像是被上了发条的机器，开始飞速运转。
电话，邮件，笔记本电脑上的键盘敲击声，在小小的车厢内交织成一首紧张的交响曲。
就在这时，一部独立的卫星电话在闻人语手边的储物格里响了起来。
这是她私人的，加密过的通讯设备。
车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那部电话。
闻人语拿起电话，看了一眼屏幕，眼神平静无波。
她接通了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处理的，听不出男女的声音。
“目标动态，顾明哲将于四十八小时后，在深城主持新闻发布会，正式宣布收购汉威科技。”
闻人语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握着方向盘的陆云帆，却从后视镜里看到，闻人语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像手术刀一样冷。
汉威科技。
这个名字，在场的人里只有闻人语知道它真正的分量。
那是父亲生前布局中，最重要的一颗暗子。
一家专注于工业机器人核心控制器研发的公司，前世，正是在顾明哲收购它之后，结合顾家的市场渠道，才让顾氏集团的制造业版图升级，最终成为一个巨无霸。
也是踩着这块基石，顾明哲才有了后来吞并闻人家的实力。
“知道了。”
闻人语挂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
她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加州风景。
陆云帆感觉车内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
刚才那个指点江山，规划未来的战略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即将走向战场的将军。
“老板，我们要立刻回国吗？汉威科技的收购，我们或许还能阻止。”陆云帆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商业上的紧急军情。
秦晚也马上说道：“我马上查一下汉威科技的股权结构和这次收购的法律文件，看看有没有漏洞。”
“来不及了。”
闻人语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顾明哲为了这一天，至少准备了半年。现在所有的流程恐怕都走完了，只差一个发布会。我们现在回去，什么都改变不了。”
陆云帆的心一沉。
“那我们……”
闻人语打断了他。
“陆云帆，改签机票。”
“去纽约。”
这个地名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纽约？
战场在中国的深城，为什么要去万里之外的纽约？
“老板，去纽约做什么？”陆云帆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闻人语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陆云帆的脸上。
那个弧度再次出现在她的嘴角，只是这一次，里面没有了笑意，只有冰冷的算计。
“顾明哲费尽心机，以为他买下了汉威科技的未来。”
“他买到的，只是一具尸体。”
闻人语的声音很轻，却让车里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汉威科技最核心的底层控制器专利，并不在公司名下。它被我父亲用一个非常复杂的信托结构，质押在纽约华尔街的一家小型投行里，用来贷了一笔他当年根本用不着的款。”
“那家投行三天后就要破产清算了。”
闻人语靠回座椅，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像是在欣赏一幅画。
“他要买汉威的尸体，那我就去纽约，买下它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