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语的声音在套房里落下，像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烧红的烙铁。
“一场属于东方先知的逆向狩猎，现在开始！”
陆云帆的呼吸停顿了一下，他看着闻人语张开的双臂，那背影仿佛要将窗外整个硅谷的夜色都拥入怀中。
他的血液有些发热，但理智迅速涌了上来，带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老板，这个战略……”陆云帆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非对称竞争的思路我懂，但是我们没有任何数据模型来支撑这个方向。”
秦晚也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冷静。
“风险过高。一个项目被所有顶级风投拒绝，大概率是因为它本身存在致命缺陷。我们的资金全部投向这个方向，等于是在雷区里跳舞。”
她补充了一句。
“从法律角度看，这类项目也经常伴随着专利纠纷，甚至商业欺诈的嫌疑，尽职调查的难度会呈几何级数增加。”
只有方辰，他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搓着手，双眼放光，像个即将进入糖果店的孩子。
“我喜欢垃圾堆！不，是宝藏山！”
他看向闻人语，脸上是一种找到知音的狂热。
“闻人总，你说得对！那些人懂什么代码？他们只懂ppt！真正的天才，想法都是超前的，是不被理解的！”
闻人语放下手臂，转过身来。
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人，将他们的激动，担忧和狂热都收入眼底。
“我不需要数据模型，陆云帆。因为我，就是模型。”
她的语气很平淡，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
她看向秦晚。
“法律风险，恰恰是我们的护城河。当所有人都因为害怕风险而却步时，我们精确规避风险的能力，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秦晚，我需要你准备一套全新的，针对这类‘非标准’项目的投资协议模板。”
秦晚的眉头拧成一团，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给我十二个小时。”
最后，闻人语的目光落在方辰身上。
“方辰。”
“在！”
“我不要你去搜集名单。我要你找一个‘人’。”
方辰愣了一下。
“找人？”
“对。我要你在过去六个月里，被红杉，Kpcb，安德森·霍洛维茨，这三家同时拒绝过，并且至今仍在活跃的创始人。”
这个条件很苛刻，甚至有些古怪。
陆云帆立刻察觉到了问题。
“老板，被一家拒绝是常态，被这三家顶级Vc同时拒绝……这基本等于宣判了死刑。这样的创始人，要么是骗子，要么是疯子。”
闻人语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要找的，就是那个最疯的。”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走到沙发旁坐下，端起一杯清水，安静地等待。
整个套房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氛围。
闻人语的平静，与另外三人的忙碌形成了鲜明对比。
秦晚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团队已经待命，巨大的会议桌上铺满了法律文件，一场头脑风暴即将开始。
陆云帆则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时而拿起电话，低声吩咐着什么，时而又在电脑上飞速查询着北美的金融监管条例。
他无法理解老板的决策，但他必须为这个疯狂的决策，准备好最稳固的后勤保障。
所有的压力，都集中在了方辰身上。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里面只传出键盘被敲击的密集声响，如同暴雨敲打着窗户。
这不仅仅是技术活。
被顶级Vc拒绝的记录，是每个创始人都想抹去的耻辱，属于最核心的商业机密。
方辰的屏幕上，无数代码流如瀑布般刷过。
他没有去攻击那些Vc的服务器，那无异于自杀。
他像一个网络世界的幽灵，潜入了各种不起眼的角落。
斯坦福大学内部的创业者论坛，麻省理工学院的学术交流邮件组，被废弃的个人博客，甚至是某些投资经理在社交网络上不经意间的一句抱怨。
无数碎片化的信息被他抓取，汇集，然后在他构建的数据库里进行交叉比对和逻辑重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套房外的天色，从深邃的黑，渐渐变成带着鱼肚白的灰。
“找到了！”
方辰的房间门猛地被拉开，他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冲了出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像是举着一座奖杯。
陆云帆和秦晚立刻围了过来。
电脑屏幕上，是一个极其简陋的个人主页。
主页上只有一个名字，一张照片，和几行文字。
“杰夫·哈蒙德。”方辰指着屏幕，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前NASA喷气推进实验室工程师，主攻深空通信领域。六个月前离职创业。”
“他的项目，是搭建一个覆盖全球的低轨道卫星互联网。”
陆云帆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卫星互联网？他一个人？”
“对，一个人。”方辰用力点头，“我查到了，他在六个月里，见了红杉的唐·瓦伦丁，Kpcb的约翰·杜尔，还有安德森·霍洛维茨的马克·安德森。”
“全都被当面拒绝了。”
秦晚的手机上，已经调出了相关的背景资料。
“我这里有补充。哈蒙德的专利申请，因为技术方案被专利局认定为‘缺乏现实可行性’，已经被驳回了三次。他没有公司实体，没有团队，甚至没有一个正式的办公室。”
陆云帆倒吸一口凉气，他看向闻人语，脸上是“你看吧，我说的没错”的表情。
“老板，这不是疯子，这是个妄想症患者。用卫星覆盖全球？这是摩托罗拉用几十亿美金都没做成的事情。他一个人，拿什么做？”
方辰却急了。
“不！你们不懂！”
他把电脑转向闻人-语，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调出几张复杂的图表和公式。
“那帮Vc都是蠢货！他们只看到了成本，却没看懂哈蒙德的理论模型！他提出的‘蜂巢式轨道衰减补偿算法’和‘多普勒频移动态自适应’方案……这是神才能想出来的东西！这能把卫星的制造成本和维护成本，降低九成以上！”
方辰说得唾沫横飞，但陆云帆和秦晚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困惑。
闻人语从始至终都没有去看那些复杂的图表。
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屏幕上哈蒙德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
就在方辰找到这个人的瞬间，她的【洞悉之眼】早已自动锁定了目标。
在她的视野里，一个名为“杰夫·哈蒙德”的虚幻光点，微弱地闪烁着。
从这个光点上，延伸出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命脉线”。
那条线黯淡无光，细如蛛丝，仿佛随时都会断裂。
这代表着这个项目极度缺乏资金，人脉和一切外部资源，正处在崩溃的边缘。
但在这条线的核心深处，却有一个光点。
那不是普通的金色。
那是一种闻人语从未见过的，如同恒星内核般璀璨，又如同初生宇宙般纯粹的白金色。
稳定，强大，蕴含着一种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
闻人语缓缓收回了目光。
她看向还在争论的三人，平静地开口。
“方辰，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方辰愣了一下，连忙操作电脑。
“GpS定位显示……他在山景城，一个叫‘橡树街’的地方。信号源很固定，应该是在一个车库里。”
“车库？”陆云帆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闻人语站起身。
她走到陆云帆面前。
“陆云帆，去花旗银行，准备五百万美金的现金支票。”
陆云帆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五百万？现金支票？老板，我们连他的人都还没见到，甚至连一份正式的商业计划书都没有！这不叫投资，这叫慈善！”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都变了调。
闻人语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的动摇。
“不，这不是慈善。”
“这是点火。”
说完，她不再理会僵在原地的陆云帆，径直走向门口。
“雷啸，备车。”
守在门口，像雕塑一样的雷啸睁开眼睛，没有任何疑问。
“是。”
“我们去见见这位，被硅谷抛弃的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