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的日夜兼程,越野车的轮胎碾过两千多公里的高速与省道,终于在第三天午后驶入了仙桃市的城区。
阳光有些晃眼,阿赞林眯着眼睛,看着路边熟悉的连锁酒店招牌,缓缓将车停在七天连锁酒店门口的树荫下。
车身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后视镜里映出两人略带疲惫却依旧精神的脸庞。
阿赞林掏出手机,翻找出老谢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铃声在车厢里响了一遍又一遍,带着单调的嗡鸣,直到快要自动挂断时,才传来老谢气喘吁吁的声音:“喂?”
“老谢,我到仙桃了,在七天连锁酒店门口。你人呢?”阿赞林的声音带着旅途的沙哑,却依旧沉稳。
电话那头的老谢像是瞬间被注入了兴奋剂,声音陡然拔高:“原来是阿赞林师傅!
你可算到了!稍等稍等,我马上到,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到!”
挂断电话,老谢在出租屋里一阵忙活。他还是那身灰扑扑的旧西装,只是把皱巴巴的衣角扯了扯,换了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这是他压箱底的“好鞋”,平时舍不得穿,只有见客户或熟人时才拿出来。
他对着镜子,用沾了水的梳子把稀疏的头发仔细梳成大背头,试图遮住发际线后移的痕迹,然后抓起桌上的帆布包,急匆匆地往酒店赶。
车厢里,阿赞林和乌鸦各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仙桃的天气。
越野车停在路边,引擎已经熄火,只有偶尔路过的车辆扬起一阵尘土,落在布满划痕的车身上。
一等就是半个小时。
阿赞林正准备再拨个电话,眼角余光突然瞥见酒店门口的拐角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探了出来。
正是老谢,他弓着腰,脑袋像雷达一样左右扫视,眼神警惕地瞟着四周,生怕撞见什么人似的,确认没看到刀疤强的手下后,才松了口气,快步朝车子走来。
阿赞林推开车门探出头,看着缓缓走近的男人,忍不住笑了:“你这个奸商,还是和以前一样抠门。”
老谢走到车旁,脸上堆起讪笑,刚要开口,就被阿赞林打断:“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舍不得买一身好点的衣服裤子?
我还记得几年前你和方刚去孔敬找我请佛牌,穿的就是这一身袖口磨起毛,领口泛着黄,除了白头发更多了,皱纹更深了,简直和当年一模一样,还是像只狡猾的老狐狸。”
老谢摸了摸后脑勺,嘿嘿笑着打圆场:“阿赞林师傅还是和当年一样爱开玩笑。
咱们先别聊这个了,客户都等急了,这两天天天催我问你到哪了,就盼着你赶紧来。”
阿赞林点点头,
“走吧,先去刘先生的房间看看。”阿赞林抬步朝酒店门口走去,“了解下具体情况,再决定怎么拆分、怎么做法事。”
老谢连忙点头哈腰地跟上,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地给两人介绍刘先生的情况,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去。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五楼,金属门缓缓打开,走廊里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留下沉闷的回响。
老谢走在最前面,来到508号房门口,屈起手指轻轻敲了三下,节奏分明。
门内很快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咔哒”一声,房门被拉开。
门口站着的正是刘先生,他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浅紫色真丝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细细的银链。
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连一丝碎发都没有,脸上敷着淡淡的底妆,眉毛修得精致有型,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光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心打理的精致感。
刘先生的目光在阿赞林和乌鸦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急切和探究。
老谢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熟稔的笑容:“刘先生,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我跟你说的阿赞林师傅,在东南亚那边名气大得很,法力高深,专门处理这类疑难杂症,有他出手,保管能让你得偿所愿!”
“哎呀,阿赞林师傅!可算把你盼来了!”刘先生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欣喜,伸手就想去拉阿赞林的胳膊。
他的手指纤细,指甲上还透着淡淡的粉色光泽,阿赞林下意识地侧身避开,只觉得浑身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活了三十多年,他见惯了糙汉子、善男信女,还是头一次见到打扮得如此精致的男人,那股子娇柔的气质,让他有些不适应。
“快请进!快请进!”刘先生也不介意,热情地侧身让他们进屋,一边关上门一边急匆匆地问道,“阿赞林师傅,请问你要怎么做法事?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尽管说,我一定照做!”
阿赞林走进房间,目光快速扫了一圈。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薰味,与他平时接触的烟火气、草木气截然不同。
他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黑色手表,沉声道:“现在是下午三点,做这种拆分法事,最好选在晚上。
七点到十一点之间,阴气最盛,效果最佳。”
刘先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学生,连忙掏出手机记下时间:“七点到十一点,我记住了!还有别的要求吗?”
“最好找一片芭蕉林。”阿赞林补充道,指尖摩挲着衣角的咒纹,“芭蕉属阴,能汇聚地气,用芭蕉林的阴气加持法事,能让效果翻倍,也能更快切断对方的气运关联。”
“芭蕉林?”老谢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嘴里念念有词,“这附近哪里有芭蕉林呢……”他顿了顿,眼睛突然一亮,“我记起来了!
城西那边有个废弃的农庄,里面种了一大片芭蕉林,平时没什么人去,正好适合做法事!到时候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那就好。”阿赞林点点头,长途跋涉的疲惫感涌了上来,他揉了揉眉心,“我先在隔壁开个房间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晚上再出发办事。开车开了两天,实在太累了。”
一旁的乌鸦早就哈欠连天,闻言连忙附和:“是啊,一路上吃喝拉撒睡都在车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刘先生连忙说道:“应该的应该的!师傅你好好休息,我这就让人去隔壁开两间房!”
“不用麻烦,我已经开好了。”乌鸦晃了晃手里的房卡,是刚才在大堂顺便办的,就在508隔壁的510房。
两人谢过刘先生,转身走出房间。打开510的房门,一股清爽的冷气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燥热。
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两张床并排靠在墙边。阿赞林和乌鸦也顾不上洗漱,脱下外套随手一扔,各自倒在床上,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沉沉睡了过去。
车厢里的颠簸、熬夜开车的困倦,此刻全都爆发出来,房间里很快响起了均匀的鼾声,两人要借着这短暂的休息,为晚上的阴地法事积蓄力量。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仙桃市裹得严严实实,时针刚指向七点,老谢就急匆匆地跑到510房门口,手指在门板上轻轻敲了三下:“阿赞林师傅,你醒了吗?时候差不多了。”
房间里,阿赞林正揉着发沉的眼皮,缓缓睁开眼睛。
连日的长途奔波让他浑身酸痛,若不是那十万块佣金的诱惑,他真不愿接这趟活龙氏别墅的舒适床榻、精致饮食,可比这风尘仆仆的奔波惬意多了。
他打了个哈欠,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来了来了。”
身旁的乌鸦也被敲门声吵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咔哒”的轻响,一脸满足:“师傅,这一觉睡得真舒服,路上实在太累了,骨头都快颠散了。”
“走吧,洗漱一下,该干活了。”阿赞林起身下床,走到卫生间,用冷水泼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乌鸦也跟着简单洗漱,两人收拾妥当后,便拉开了房门。
门口,老谢和刘先生早已等候多时。刘先生依旧打扮得精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急切,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
四人也不废话,老谢率先开口:“都准备好了吧?那咱们出发。”
一行四人走出酒店,夜色更浓了。越野车的引擎再次启动,乌鸦熟练地坐上驾驶室,阿赞林坐在副驾驶,老谢和刘先生则挤在后座。
按照老谢的指引,车子缓缓驶离市区,朝着郊区的方向开去。
街上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线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路边的小商贩们还在坚守摊位,烧烤的烟火气、水果的甜香、小贩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透着市井的热闹。
可随着车子越开越远,市井气息渐渐消散,路灯也变得稀疏起来,四周的黑暗越来越浓重。
越野车在夜色中行驶了一个小时左右,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片废弃的农庄。
农庄外围的围墙早已坍塌大半,断壁残垣上爬满了枯萎的藤蔓,生锈的铁门歪斜地挂在门框上,看起来至少荒废了十来年。
夜风穿过残破的墙体,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处低泣。
乌鸦熄了火,从后备箱拎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刀身在头灯的光束下泛着冷光。
阿赞林和老谢、刘先生各自拎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布袋,里面装着等一会要用的法器,沉甸甸的。
四人都戴上了头灯,四道光束刺破黑暗,在荒草丛生的地面上扫来扫去。
“我来开路。”乌鸦握紧柴刀,率先踏入农庄。
脚下的杂草长得齐膝高,湿漉漉的露水打湿了裤脚,每走一步都要费力拨开挡路的枯枝败叶,柴刀砍断藤蔓的“咔嚓”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阿赞林跟在后面,指尖摩挲着口袋里的人骨念珠,眉头微蹙。
这农庄的阴气比他预想的更重,晚风里夹杂着一股腐朽的霉味,还有淡淡的腥气,让人浑身发紧。
老谢和刘先生紧紧跟在最后,刘先生的脸色有些发白,头灯的光束不停地晃动,显然是被这荒郊野岭的氛围吓得不轻。
四周静得可怕,只能听见远处传来几声“咕咕咕”的夜鸟啼叫,像是鬼魅的低语,又像是催命的符咒。
偶尔有不知名的虫子撞到脸上,引得刘先生一阵瑟缩。
断壁残垣的阴影在光束下扭曲变形,像是蛰伏的鬼怪,随时准备扑上来将人吞噬,整个农庄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瘆人,让人头皮发麻。
穿过残破的农庄主楼,四人踩着满地碎瓦枯枝,很快来到农庄后院一片茂密的芭蕉林赫然出现在眼前。
晚风拂过,宽大的芭蕉叶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只手掌在黑暗中轻轻拍打,叶面上的露水被震落,滴在地面的腐叶上,发出细碎的“嗒嗒”声。
这片芭蕉林长得极为繁盛,高大的芭蕉树直挺挺地立在夜色中,像一个个沉默的黑影。
不少芭蕉树已经开花,淡紫色的花穗垂在宽大的叶片间,在头灯光束下泛着诡异的光泽;还有些枝头挂着沉甸甸的芭蕉果,青绿色的外皮裹着一层薄霜,透着几分生冷的气息。
阿赞林停下脚步,缓缓闭上眼睛,双手结印置于胸前,指尖的人骨念珠静静垂落。
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凝重,仿佛与周遭的黑暗融为一体,细细感应着空气中流淌的阴气。
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嗯,这里阴气很重,汇聚了地底阴煞与草木湿气,正是做拆分法事的绝佳之地。”
话音刚落,乌鸦便握紧手中的柴刀,大步流星地走进芭蕉林。“咔嚓咔嚓”锋利的刀刃劈开挡路的芭蕉叶和藤蔓,粗壮的枝干被拦腰斩断,断裂处渗出青绿色的汁液,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不过片刻,他便在林中空出一片丈许见方的空地,地面被清理得干干净净,露出潮湿的泥土。
四人迅速将手中的布袋放在空地上,阿赞林蹲下身,开始有条不紊地布置法坛,很快
法坛布置完毕,阿赞林又从挎包中掏出一把黑色的蜡烛烛身粗短,表面泛着哑光,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他递给乌鸦:“点燃插在法坛四周。”
乌鸦接过蜡烛,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
黑色蜡烛的火焰格外诡异,不是寻常的金黄色,而是透着淡淡的青蓝色,火苗微弱却异常稳定,照得四周的芭蕉叶边缘泛着一层冷光。
他按照阿赞林的吩咐,在法坛周围的八个方位各插了一支,青蓝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摇曳,将四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芭蕉叶上,像一个个扭曲的鬼魅。
此时的芭蕉林更显阴森,远处的夜鸟啼叫声依旧不断,只是不知何时,那“咕咕”声中夹杂了几声类似婴儿啼哭的呜咽,尖锐又凄厉,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
刘先生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老谢身边靠了靠,脸色苍白如纸。
老谢也咽了口唾沫,握紧了手中的布袋,头灯的光束紧紧盯着阿赞林的动作,不敢有丝毫分心。
唯有阿赞林神色平静,等待着法事的最佳时机。
阿赞林俯身从黑色布袋中取出两个用干草扎成的草人,草人约莫半人高,捆扎得紧实,表面缠着几圈粗糙的麻绳。
草人胸前用朱砂笔赫然写着名字一个是“周深”,一个是“沈丽”,名字下方密密麻麻标注着两人的生辰八字,朱砂的殷红在青蓝色烛火下泛着诡异的光。
他将两个草人并排立在法坛前,中间相隔恰好一米,又从布袋里抽出几截红绳,弯腰仔细缠绕在草人腰间、手腕和脖颈处,红绳绷得笔直,将两个草人隐隐连成一体,像是无形的羁绊难以挣脱。
做完这一切,阿赞林直起身,拿起一支点燃的黑色蜡烛,走到刻着“周深”的草人面前。
他双目微闭,左手结出复杂的手印,右手举着蜡烛缓缓转动,青蓝色的烛火映得他脸庞忽明忽暗。
紧接着,低沉晦涩的黑法经咒从他口中溢出,音节古怪拗口,像是来自幽冥的低语,在芭蕉林中盘旋回荡。
一遍、两遍、三遍……经咒整整念诵了九九八十一遍,每一遍都透着森冷的阴气。
念诵间,他手中的蜡烛微微倾斜,黑色的烛油顺着烛身缓缓滴落,落在草人身上,滋滋作响,像是在灼烧某种无形的东西,留下一块块深色的印记。
随后,他转身走向“沈丽”的草人,动作如出一辙,举着蜡烛绕圈,口中继续念诵相同的黑法经咒。
依旧是九九八十一遍,经咒声越来越沉,越来越密,仿佛要将周遭的阴气尽数吸附过来。
黑色烛油同样滴落在草人身上,与“周深”草人上的印记遥相呼应,空气中的寒意陡然加重,连老谢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念诵完毕,阿赞林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厉色。
他抬手从乌鸦手中夺过那把沾着草木汁液的柴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冽的光。
他大步走到两个草人之间,对准那根绷紧的红绳,手臂猛地发力,只听“刷”的一声脆响红绳应声而断,断口处的绳头还在微微颤动。
就在红绳断裂的瞬间,芭蕉林中突然刮起一阵诡异的阴风!风势来得又急又猛,吹得宽大的芭蕉叶疯狂晃动,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只手在拍打。
青蓝色的烛火被风吹得剧烈摇曳,险些熄灭;林子里的雾气突然弥漫开来,白茫茫的一片,将法坛和四人笼罩其中,能见度不足三尺。
阴风卷着腐叶的气息和淡淡的腥气,往人骨头缝里钻,刘先生吓得牙齿打颤,死死抓住老谢的胳膊,头灯的光束在雾气中胡乱晃动。
远处的夜鸟啼叫声突然变得尖锐刺耳,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声愈发清晰,仿佛就萦绕在耳边。
整个芭蕉林瞬间被恐怖的氛围笼罩,阴气浓得几乎要凝成实质,让人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