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岸站在村委会办公室里,手里还握着保险柜的门。文件刚取出来,外面那辆黑车已经停稳。皮鞋声由远及近,脚步沉稳。
他迅速将《新能源矿区勘探报告》塞进衣服内侧,转身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有三个人。领头的约莫五十岁,穿着西装,手提金属箱;后面两人背着工具包,身穿工作服。他们扫视了一圈屋子,目光最终落在陈岸身上。
“你就是陈岸?”那人语气有些生硬,“我们是挪威能源团的,来谈双月图腾的事。”
陈岸没动,也没应声。
对方掏出一份文件:“我们已经和地方谈妥了。这片海域的氦-3矿是公共资源,应该共同开发。只要你提供数据支持,分红少不了,还能共建新的观测站。”
陈岸轻笑一声:“你们不下海,就想着分钱?”
“你不懂技术。”那人皱眉,“这种矿藏不是谁都能搞明白的。”
“我只知道,”陈岸向前一步,“这海是我每天走的。你说的矿点,在我系统里早就标红了——下面是活火山,乱钻会炸,谁来负责?”
那人一怔,随即冷笑:“你以为我们会信?明天我们就去采样。”
“随便。”陈岸拉开门,“别说我没提醒过。”
那人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别为了个人执念,挡住世界进步。”
门关上了。
陈岸没有追出去,也没有打电话。他走回桌边,翻开报告一页页查看。数据与他自己记录的基本一致,位置更精确——就在硫磺泉东侧三海里,正是上次喷发的位置。
他合上文件,抓起外套便往外走。
天色将暗,码头空无一人。他走到防波堤尽头,从礁石后取出防水盒,拿出对讲机,调好信号后按下通话键。
“老周,听得到吗?”
“吵死了!”那边传来机器轰鸣,“我在修船!又怎么了?”
“明早之前,带人出海。不是打鱼,是拦船。”
“拦什么船?”
“有人要在硫磺泉打洞,得让他们知道那地方碰不得。”
周大海沉默两秒:“……行,我叫人。但得有个理由,不然兄弟们不会去。”
“理由,明天黄昏就有了。”陈岸收起对讲机,“到时候,开大灯,越亮越好。”
他没回村子,径直去了观测站。
那是他自己搭的铁皮屋,屋顶装着声呐和气象设备。墙角堆着电池组,桌上摆着几台显示器。他接通电源,开机后调出最近三天的地壳震动记录。曲线微微跳动,振幅虽小,频率却在持续上升。
他知道,火山要醒了。
晚上十点多,警报突然响起。
监控画面显示,观测站外围的传感器线路被剪断,电线接口留下明显痕迹。紧接着主电源跳闸,所有设备瞬间黑屏。备用电源启动,恢复部分供电。
陈岸立刻抓起对讲机:“老周,现在出发!目标外海弧形带,离观测站五公里,围成一圈,开灯开喇叭,不准任何船只靠近。”
“收到!”周大海声音干脆,“二十条船,半小时到位。”
挂了电话,陈岸坐回屏幕前。他点了一根烟,盯着热力图的变化。几分钟后,渔船陆续亮灯,从各个港汊驶出,在夜色中连成一条光带。引擎声远远传来,嘈杂而有力。
他重新连接声呐,调出一张伪造的地质图。这张图是他半小时前制作的,把硫磺泉标注为高浓度氦-3富集区,坐标精确到四位小数。他用匿名邮箱发送给代表团的技术员,邮件只写了一句:“内部消息,速查。”
做完这些,他靠在椅子上闭眼休息。
凌晨三点,雷达出现动静。
一艘小型钻探船悄然出现,正朝硫磺泉方向驶去。船尾挂着挪威国旗,甲板上架着采样装置。它无视渔船围成的光圈,径直驶入作业区域。
陈岸睁开眼,双手搭在声呐仪上。
温度上升,压力变化,海底岩层开始释放气体。他知道,再过几个小时,那里就会变成沸腾的泥浆。
他能等。
天刚亮,钻探船开始下锚。
陈岸站在观测站顶楼,望着远处那个小黑点。风向是东南,正好能把火山灰吹向海面。他拿起对讲机,低声说:“老周,准备收队。接下来,让他们自己跑。”
话音未落不到十分钟,水下传来一阵闷响。
第一股黄褐色泡沫涌出,接着大片气泡翻滚,海水迅速变黄。刺鼻的气味随风飘来,钻探船上的人顿时慌了神。他们试图回收设备,但仪器失灵,船体也被涌流推得左右摇晃。
陈岸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震动曲线,当数值突破临界点的那一刻,他轻声道:“要来了。”
火山灰自水下喷发,混着滚烫的热水冲上水面,又被风吹散。阳光穿过悬浮颗粒,整片海域泛起暗红色,宛如染血。
钻探船仓皇逃离,连设备都来不及带走。渔船则安静地退回各自港口,无人多问一句。
陈岸坐在观测站里,手中捏着一张纸。
是县报的截图,头版标题写着《赵有德百万汇款流向香港》,下方附有银行流水复印件。这是陈小满整理的材料,昨晚完成,今早六点准时发布到网上。
他看完,将纸折好,放进抽屉。
外面尚未入夜,海面上仍漂浮着淡淡的红光。观测站的灯亮着,屏幕上依旧滚动着地壳数据。他喝了一口凉茶,打开录音备份,逐条标记可疑通话。
对讲机忽然响起。
“陈岸,我是老周。”
“说。”
“刚才有人用卫星电话找我,说是‘更高层’的人,问你要不要谈合作。”
“你怎么答?”
“我说你忙着看鱼,没空理外宾。”
“嗯。”
“但他们留了个号码,说随时可以打。”
陈岸放下茶杯,拿起笔,在本子上记下那串数字。
笔尖顿了一下。
他撕下那页纸,揉成一团,扔进角落的铁桶。
桶底早已堆着十几个类似的纸团。
窗外,最后一道红光缓缓沉入海面。
观测站的探照灯划过水面。
远处,一条渔船正缓缓移动。
陈岸站起身,将声呐仪的音量调到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