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闻言,心中虽大大的疑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她放下手中的书卷,对着身旁的丫鬟紫鹃轻声吩咐。
“快去寻王爷过来。”
“是。”
紫鹃应声退下。
一旁的尤氏听得真切,心中早已是翻江倒海,脸上却不得不堆起笑容,对着黛玉感叹道。
“王爷当真是圣眷正浓啊。”
“这般隆恩,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屏风另一头的贾珍贾蓉父子二人,更是听得心头一震。
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惊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嫉妒。
宫里的大总管亲自来送赏赐。
这冯渊,如今的圣眷,究竟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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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院内,小轩温暖。
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一盅清粥,一碗参汤。
迎春喜食清淡,正拿着一把小小的调羹,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姿态文静得像一幅仕女图。
冯渊坐在她对面,面前摆着一盘刚剔好刺的清蒸鲈鱼。
他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放入口中,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过对面的木头美人。
看着她安静吃饭的模样,竟觉得比什么山珍海味都下饭。
那目光太过直接,也太过灼人。
迎春拿着调羹的手微微一顿,终于还是受不住,抬起了眼帘。
那双秋水般的眸子与他对上,带着几分疑惑。
“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
冯渊将口中的鱼肉咽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没什么。”
“只是觉得你如今长开了,比初见时,更添了几分韵味,愈发迷人了。”
这般直白的打趣,让迎春的脸颊瞬间泛起一层薄红。
她有些羞恼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只低头专心对付碗里的粥,耳根却悄悄地红了。
恰在此时,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提着袍角,快步跑进堂内,气息都有些不匀。
他跑到近前,先是对着冯渊重重鞠了一躬。
“王爷!”
小厮喘着气,急急说道。
“夏总管到了!说是圣上……圣上有嘉奖!”
迎春闻言,也顾不得害羞了,连忙放下调羹,跟着站起身来。
冯渊却伸出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一股温热的力道传来,让她重新坐了回去。
他看着她,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
“你慢些吃。”
他俯下身,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笑道。
“多吃些,不然晚上可没力气。”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廓上,又麻又痒。
迎春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又气又羞,却又不敢发作。
她只能在桌下,用绣花鞋的鞋尖,恨恨地跺了一下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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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内。
太监总管夏守忠端着茶盏,慢条斯理地吹着浮沫。
他的眼角余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对面那两个狼吞虎咽的男人。
他心中暗暗冷笑。
到底是破落户。
想当初咱家去宁国府传旨,这对父子哪个不是人五人六,威风八面。
如今这副饿死鬼投胎的吃相,真是丢人现眼。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冯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夏守忠一见冯渊,脸上立刻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连忙放下茶盏,起身长揖到底。
“王爷!”
那姿态,恭敬到了极点。
冯渊快走两步,伸手将他扶住,语气温和。
“夏总管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折煞我也。”
这一幕,看得旁边的贾珍心头一颠,如同被针扎了一下。
这老阉货!
方才对着我时,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怎么见了冯渊就跟见了亲爹似的!
还有这冯渊,老子刚刚行礼的时候你怎么不折煞一下。
冯渊并未理会他的心思,引着黛玉、惜春等人,一同来到王府正门前。
夏守忠早已命人摆好了香案。
他展开手中那卷明黄的圣旨,清了清嗓子,尖细的嗓音在肃穆的空气中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燕王冯渊,忠君体国,柱石之臣……”
后面那些歌功颂德的词句,贾珍听得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只关心最要紧的东西。
“……特赐黄金五千两,白银一万两,上用各色锦缎三百匹,东珠十斛……”
夏守忠的声音顿了顿,又扬高了几分。
“另赐,西山白梅花鹿一头......以彰其功!”
“钦此!”
贾珍听得眼睛都直了,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我的乖乖。
这么多金银财宝,还有那听都没听说过的奇珍异兽。
这些钱,这些东西,要是能分给自己一星半点……
他正做着美梦,那边冯渊出声。
“臣,冯渊,领旨谢恩!”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不卑不亢。
礼毕,老管家冯房立刻指挥着府中仆役,将一口口沉重的描金大箱,从宫里来的车驾上抬下,一箱一箱地往府里搬。
那箱子压在仆役的肩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砸在贾珍的心尖上。
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头通体雪白的梅花鹿吸引了过去。
那鹿生得极美,皮毛如上好的素缎,没有一丝杂色,一双眼睛澄澈如琉璃,一点也不怕人,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黛玉和惜春都看得喜欢,忍不住走上前,想要伸手摸一摸。
贾珍见众人都在围观那头鹿,贼心不死。
他搓着手,又舔着脸凑到了冯渊身边,脸上挤出最谄媚的笑容。
“妹夫……你看……咱们家……”
他话刚开了个头。
冯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将视线从那头鹿身上移开,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那一眼,不带丝毫温度,像腊月的寒冰。
贾珍剩下的话,顿时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讪讪地闭上了嘴,默默地退到了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