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的路不好走。
离开坠星荒原那片被星辰之力浸透的古怪地界儿,植被渐渐茂密起来,但空气里那股子燥热和危机感一点没少。凌尘他们不敢走大路,专挑荒僻的山林野径钻,跟三只受惊的兔子似的。
凌尘的状态最让人揪心。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全靠血玫瑰时不时拽一把。他体内那层灰膜,薄得跟层窗户纸似的,隔一会儿就能感觉到里面两股力量轻轻“撞”一下,震得他眉头直跳,冷汗涔涔。他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维持这脆弱的平衡上了,根本没力气说话。
血玫瑰也好不到哪儿去,背上被岩缝刮出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灵力也耗得七七八八。但她还得强打精神,一边探路,一边警惕四周。手里那柄星光长剑倒是安静地躺在剑鞘里,只是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震动一下,像是在提醒什么。
小石头反倒成了三人里状态相对最好的那个。星灵曦帮他驱除了影蚀污染后,他眼神清明了不少,虽然还是不会说话,但手脚麻利,帮着找路、探看情况都很机灵。眉心里那点星辉印记再没亮过,但偶尔,血玫瑰会觉得这小子看东西的眼神,好像比以前……明白点了?
“前面有条河,水不深,可以过去。”血玫瑰拨开一丛荆棘,低声说。她嘴唇干得起了皮,嗓子也哑得厉害。
凌尘勉强抬眼看了看。那是条浑浊的小河,水流不急,看着确实能过。他点了点头,连说话的力气都省了。
三人小心翼翼地下到河滩,踩着滑溜溜的石头过河。河水冰凉,漫过小腿,激得凌尘打了个寒颤,体内力量又是一阵不稳,他赶紧咬牙稳住。
刚走到河中央——
“哗啦!”
前方不远处的河面猛地炸开一团水花!一条水桶粗、浑身覆盖着漆黑鳞片、头顶长着个肉瘤的怪蟒,张着腥臭的大嘴,闪电般朝最前面的小石头咬去!
是埋伏在水里的妖兽!看气息,起码一阶后期!
“小心!”血玫瑰瞳孔一缩,拔剑已经来不及!
小石头吓得僵在原地!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
一直萎靡不振的凌尘,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凌厉!他体内的暗星煞力虽然被封印,但那股属于强者的战斗本能和敏锐感知还在!
他甚至没有调动力量(也调动不了),完全是凭借肉身经验和一股子狠劲,左脚在湿滑的河石上猛地一蹬,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侧撞出去,同时右手并指如刀,带着残存的微弱气劲,精准无比地戳向那怪蟒大张的口腔上颚——那里是它颅骨连接处最脆弱的点!
噗嗤!
手指如同烧红的铁钎,深深扎了进去!虽然力量不足,没能一击毙命,但剧痛让怪蟒发出一声嘶哑的痛吼,攻击瞬间变形,巨大的脑袋猛地向旁边甩去,擦着小石头的身体掠过,腥臭的黏液溅了他一身。
“找死!”血玫瑰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星光长剑出鞘,带着一溜赤银光芒,狠狠斩在怪蟒的七寸位置!
嗤——!
剑锋艰难地破开鳞甲,割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黑血狂喷!
怪蟒吃痛,庞大的身躯在河水中疯狂翻滚、拍打,激起漫天水浪。但它生命力顽强,受了重伤反而更加疯狂,粗壮的尾巴如同钢鞭,狠狠扫向血玫瑰!
“躲开!”凌尘低吼,一把推开吓傻了的小石头,自己却因为用力过猛,体内平衡再次被打破,眼前一黑,差点栽进河里。
血玫瑰险之又险地避开蟒尾,心中又急又怒。这畜生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杀不死,动静闹大了,肯定会引来别的麻烦!
就在她准备拼着受伤强杀怪蟒时——
一直抱着脑袋躲在后面的小石头,突然抬起了头。他看着疯狂挣扎的怪蟒,又看了看痛苦蹙眉的凌尘和焦急的血玫瑰,小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有些生疏、却异常坚定地,在胸前结出了一个极其简单、甚至有些残缺的……手印。
没有光芒,没有气势。
但随着他这个手印完成,他眉心那早已黯淡的星辉印记所在的位置,皮肤下的血肉,似乎极其轻微地……蠕动、灼热了一下。
下一刻,那正在疯狂攻击的漆黑怪蟒,动作猛地一僵!
它那双充满暴戾和痛苦的竖瞳中,极其诡异地,倒映出了一点……微不可查的、仿佛幻觉般的银色星光?
紧接着,怪蟒发出一声更加凄厉、却带着一丝茫然的嘶鸣,庞大的身躯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轰然砸落在河水里,溅起巨大的水花。它挣扎着抽搐了两下,竟然不再攻击,而是调转方向,拖着重伤的身躯,仓皇地朝着下游河湾的深水处逃去,转眼消失不见。
河面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哗哗的水流声,和目瞪口呆的血玫瑰、凌尘,以及做完手印后、脸色微微发白、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双手的小石头。
“刚……刚才那是……”血玫瑰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石头。她根本没感觉到任何能量波动!
凌尘也强忍着不适,看向小石头,眼神惊疑不定。刚才那一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小石头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极其特殊、极其隐晦的“意志”或者说“气息”,并非力量层面的压制,更像是一种……源自血脉或者灵魂层面的、更高位格的……“命令”或“干扰”?
难道……这才是星族血脉真正的能力之一?不仅仅是对星辰之力的操控?
小石头似乎自己也懵了,看着逃走的怪蟒,又看看自己的手,一脸“我刚才干了啥”的表情。
“此地不宜久留,快走!”凌尘压下心中疑惑,低声道。不管小石头刚才做了什么,动静已经闹出来了。
三人不敢耽搁,快速过河,钻进对岸更茂密的丛林,头也不回地往北跑。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时间。
河岸上游的密林阴影中,空气微微扭曲,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穿着暗绿色紧身皮甲、脸上涂着油彩的瘦高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着河滩上凌乱的水迹、血迹,以及那怪蟒逃离时在泥地上留下的拖痕。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指尖沾到的一丝尚未干涸的、混合了怪蟒黑血和人类气息的泥浆,眼中闪过一丝残忍而兴奋的光芒。
“血腥味……新鲜的……还有一股……让人讨厌的星辰味儿……和……更美味的煞气……”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笑,像破风箱在喘息。
“找到了……毒蛟大人的血食……”
他站起身,对着后方密林,发出几声模仿夜枭的、长短不一的怪异叫声。
很快,四周的丛林里,响起了更多细微的、令人不安的悉索声和嘶嘶声,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视线,穿透枝叶,锁定了凌尘三人离去的方向。
这瘦高身影,正是地煞殿黑袍老者派出的追踪高手之一,绰号“毒牙”。而他口中的“毒蛟大人”,则是地煞殿在北域禁养的一头凶名赫赫、嗜血残暴的变异妖兽,其实力,据说已触摸到三阶(相当于人类灵武宗)的门槛!被放出牢笼的毒蛟,正循着“毒牙”等人留下的标记和气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朝着迷雾沼泽的方向,缓缓收拢着包围圈。
……
又跋涉了大半天,直到日头西斜。
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始变化。茂密的丛林逐渐被稀疏的、枝干扭曲的怪树取代,地面上开始出现一片片浑浊的水洼和湿滑的泥沼,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带着甜腥味的腐烂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彩色薄雾。
迷雾沼泽,到了。
血玫瑰精神一振:“快到我的据点了!就在前面那片‘鬼爪林’后面,有个很隐蔽的岩洞!”
凌尘也稍稍松了口气。到了沼泽深处,地形复杂,毒瘴弥漫,追兵想找他们就没那么容易了。他急需一个安全的地方,尝试巩固体内那岌岌可危的平衡。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踏入那片被称为“鬼爪林”的、长满形似鬼爪的扭曲枯树的区域时——
一直安静呆在剑鞘里的星光长剑,毫无征兆地,再次发出了尖锐急促的嗡鸣!剑身剧烈震颤,甚至带动着血玫瑰的手臂都在发抖!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指向性的震动,而是一种充满了强烈警示和……恐惧意味的疯狂嗡鸣!
“怎么了?!”血玫瑰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握紧了剑柄。
凌尘也瞬间警醒,强打精神,将所剩无几的感知力扩散出去。
没有听到异常的声响,也没有看到明显的敌人。
但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鬼爪林”深处,那片被愈发浓重的彩色毒瘴笼罩的区域。
一股极其隐晦、却让他灵魂都感到莫名战栗和厌恶的……阴冷、滑腻、带着剧毒和贪婪意味的恐怖气息,如同潜伏在沼泽最深处的史前巨兽,正缓缓地……从沉睡中“睁开”了眼睛!
那气息锁定了他!也锁定了小石头!
不是人类修士的气息!
是妖兽!而且是极其强大、极其危险的变异妖兽!
“退!快退!”凌尘嘶声低吼,声音因为惊惧而变了调。
几乎就在他出声的同时——
“鬼爪林”深处,那浓郁的彩色毒瘴猛地翻涌起来!伴随着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粘液摩擦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嘶鸣,两道粗大的、闪烁着幽绿色磷光的黑影,如同撕裂迷雾的死亡之鞭,带着腥风毒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他们三人……狠狠抽击而来!
是毒蛟的触须!或者说……舌头?!
血玫瑰脸色煞白,她终于明白星光长剑在恐惧什么了!
这根本不是他们现在能对抗的东西!
“分头跑!!”她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的小石头和凌尘猛地推向两个不同的方向,自己则挥舞着星光长剑,迎着那两道恐怖的触须,决绝地冲了上去!
她要用自己,为凌尘和小石头,争取哪怕一秒钟的逃生时间!
“玫瑰!”凌尘目眦欲裂,想冲回去,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看着血玫瑰的身影,被那两道恐怖的幽绿触须和翻涌的毒瘴……瞬间吞没!
与此同时,他和小石头分别摔进两片不同的泥沼和灌木丛中。
而在他们身后,“鬼爪林”的毒瘴轰然散开,一个庞大到令人绝望的、覆盖着粘稠墨绿鳞片、长着类似蛟龙头颅和无数蠕动触须的恐怖身影,缓缓显露出一角……
那双如同两盏幽绿色鬼火的巨大竖瞳,冰冷、贪婪、残忍地,分别扫向了凌尘和小石头跌落的方向。
狩猎……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