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颜面色平静,等待着赵菱儿履行承诺。
赵菱儿沉默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多了几分认真:
“既然武安君有此诗才,我便言而有信。”
“你要找的‘地头蛇’……在吴越沿海,有一个地方,名为‘双屿岛’。”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
“岛上有一伙人,首领名叫‘浪里蛟’郭横。”
“此人原是闽地水师悍卒,因得罪上官逃亡海上,逐渐聚集了一帮亡命之徒和不得志的渔民水手,专与袭扰沿海的扶桑浪人和西洋小船作对,在沿海渔民和部分受匪患之苦的豪族中,颇有声望。”
“他熟悉东南每一片水域,知晓许多匪寇的隐秘巢穴和交易路线。”
“此人桀骜不驯,对朝廷官府极度不信任。但……若武安君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诚意,或许能得他相助。至于如何找到他、说服他……”
赵菱儿意味深长地看了叶展颜一眼:“就看武安君的本事了。”
“浪里蛟”郭横……双屿岛……
叶展颜将这两个名字牢牢记住。
这确实是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
一个熟悉敌情、在当地有基础、且与官府有隙的“地头蛇”,若运用得当,价值可能超过一支正规水军!
“多谢娘娘指点!”叶展颜郑重拱手。
赵菱儿摆了摆手,似乎有些疲惫,随即取下一枚玉佩放在桌子。
“你将这个……带上……”
叶展颜没有说话,只是近前拿起玉佩。
“这是什么?”
赵凌儿却像是没听见一样,重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叶展颜知道该离开了,再次行礼告退。
但等他走到房门口的时候,她却又忽然开口询问。
“你是不是见过那个老家伙了?”
叶展颜闻言步子当即一顿,然后轻声“嗯”了一声。
赵凌儿听后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才再次开口说道。
“谢谢!”
听到这话,叶展颜也没有答话,而是抬步继续向外走去。
她为什么道谢?
因为叶展颜知道了真相,但没有揭穿也没有加害。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带着兵丁过来拿人的。
以东厂现在的威势,除了皇上与太后外,还没什么人是他们不敢抓的。
所以,赵凌儿才会对他道了声谢。
当然,她也知道对方是想利用自己的身份。
于是,她才将自己的信物玉佩交给了对方。
在这宫廷之中,哪里有什么真心换真心,只有利益换利益而已。
如果自己不能给对方带来利益,那么她就将变得毫无价值可言。
以前那个好东西也许好糊弄,但眼前这个年轻却不好对付。
“看来,以后是要多麻烦了……这清净的日子,没几天好过了……”
“但东西还没找到……真是难办……难办啊……”
说完这话,赵凌儿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
另一边,叶展颜早就走出了慈安宫,此时天色已然微明。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沉寂的宫殿,心中思绪翻腾。
一首“剽窃”来的情诗,换来一个关键的名字、地点和信物。
这场与赵菱儿的交锋,看似他占了上风,拿到了想要的信息。
但他也清楚,赵菱儿绝非易于之辈。
她透露郭横的存在,未必没有借刀杀人、驱虎吞狼,或者观察他叶展颜手段的意图。
东南之行,看来不仅要面对海上的风浪与匪寇的刀锋,还要应对这陆上与深宫中,更加复杂的人心与谋算。
他紧了紧衣袍,迎着初升的朝阳,大步离去。
前方的路,迷雾重重,但他手中的筹码,又多了几分。
晨光熹微,叶展颜回到东厂提督府时,府内早已灯火通明。
一夜未眠,他的眼中却不见丝毫疲惫,反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怀中的北洋水师虎符、脑中的“浪里蛟”郭横线索,还有赵菱儿那枚温润的玉佩,都是他此行东南的重要依仗。
“督主!”
刚踏入书房,荀乾佑便迎了上来,手里拿着一叠连夜整理的卷宗。
“东南的详细情报和初步方略,属下已草拟完毕。”
叶展颜接过卷宗,快速翻阅。
荀乾佑做事向来细致,不仅汇总了吴越节度使孙远近半年的奏报,还梳理了东厂在东南的暗桩传回的信息,甚至标注了可能存在的势力分布和矛盾节点。
“很好。”叶展颜合上卷宗,“诸葛宁那边呢?”
“诸葛先生已连夜发出调令,命俞通海、邓文龙、陆乘风三人十日内赶至吴州城待命。”荀乾佑回道,“鲁敬先生也已启程南下,带了三十万两银票和您的亲笔手令,先行打点。”
叶展颜点点头,目光转向一旁候着的张屠山:“西厂那边如何?”
张屠山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按督主吩咐,昨日又拿了十七个,都是刘志的心腹。现在西厂人人自危,刘志那老狗躲在慈宁宫不敢出来了。”
“适可而止。”叶展颜淡淡道,“给他留点人手,免得狗急跳墙。本君离京后,你继续盯着,但动作小些,别让太后难做。”
“末将明白!”
“赵淮。”叶展颜看向另一名心腹,“北疆那五千骑,何时能到?”
赵淮抱拳:“回督主,最迟五日后抵达津门。扶凌寒将军已先行前往整顿。”
叶展颜沉吟片刻:“传令扶凌寒,骑兵抵达后暂驻津门,与水师汇合,待本君命令再一同南下。”
“是!”
一道道指令有条不紊地发出,东厂这台庞大的机器在黎明时分高速运转起来。
叶展颜站在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心中盘算着离京前的最后一件事。
去见太后。
这不仅仅是礼节性的辞行,更是试探太后对他此次南下的真实态度,以及探听一些关于先帝之死、秦王案乃至吴国公步擎的蛛丝马迹。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跑了个空。
太后心里也没藏什么秘密,即便是利用了读心术,叶展颜也没听到想要的答案。
反倒是听见,太后要在他走的前一晚……咳咳咳
反正这娘们挺癫的!
从慈宁宫回到东厂提督府,已是午后。
叶展颜揉了揉眉心,一夜未眠加上整日的劳心费神,饶是他内功深厚,也感到了些许疲惫。
东南之行在即,京城这一摊子事虽已大致安排妥当,但总有些不踏实的预感萦绕心头。
“督主,您先歇息片刻吧。”
贴身护卫见他面色微倦,轻声劝道。
叶展颜点了点头,卸下朝服,换上常服,在书房的软榻上躺下。
刚合上眼,就在他昏昏欲睡之际,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督主!”一名东厂档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紧张,“西厂提督刘公公求见,已至前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