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废墟,迷魂殿。
大战后的死寂笼罩着这片残破的殿宇。
猪妖一族的残兵被分别看管在几处,由恶狗和孟氏族人共同看守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朱录儿被单独关在一间相对完好的石室中。
她已不再维持那副人类的伪装,显露出了猪妖的本体……
身形比寻常猪妖稍显纤细,皮毛呈现暗褐色,此刻因悲伤与恐惧而微微蜷缩着。
她抱着双膝,坐在冰冷的墙角,父亲朱三金力竭而亡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魏明之前来过几次,试图从她口中问出真正钟家人的下落。
但彼时的朱录儿完全沉浸在丧父之痛中,对任何问话都置若罔闻,只是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魏明。
一言不发。
当魏明又一次离开,石室内重归寂静。
那份被巨大悲痛暂时掩盖的记忆,却如同沉渣般缓缓泛起。
她想起了父亲最后时刻,用尽力气,断断续续附在她耳边说的话。
那时她心痛欲裂,只觉得天地崩塌,并未仔细思量父亲话语中的深意。
「录儿……记住……我之前告诉你的……那两个秘密……」
父亲的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如果……如果他们真的要杀你……保命要紧……你就把……钟家人在哪里……告诉他们……」
「但是……如何去……永夜之都……不到万不得已……生死关头……绝对……绝对不能说……那是……我们最后的……依仗……」
当时,她只觉得这是父亲在交代后事,在为她寻找一线生机。
如今,在魏明几次三番的询问下,再结合父亲临终前那叮嘱。
朱录儿猛然惊觉……父亲留给她的,不仅仅是求生的指引,更是两份价值截然不同的筹码!
“钟家人在哪”这个信息,似乎是可以用来交换性命,缓解眼前危机的。
而“如何去永夜之都”,则是父亲口中必须在“生死关头”才能动用的“最后依仗”!
她活下去的依仗,并非对方的仁慈,而是她脑海中这两个父亲用生命换来的秘密!
想通了这一点,朱录儿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不再是纯粹因为悲伤,更掺杂了一种冰冷的清醒与挣扎。
她该怎么做?
现在就把“钟家人”的下落说出来,换取暂时的安全?
还是继续沉默,等待那个所谓的“生死关头”?
父亲没有告诉她,什么样的境地才算“万不得已”。
而外面那些人类和地府遗族,他们的耐心,又还能维持多久?
魏明从关押朱录儿的石室走出,他走在残破的殿廊中,昏暗的光线将他身影拉长。
他并非无计可施,只是在权衡……是继续施加压力,还是给予时间,让恐惧和孤独本身,成为最有效的拷问?
早已等候在内的麦冬立刻迎了上来,急切地问道:“老魏,怎么样?那猪妖丫头开口了吗?”
魏明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还是老样子,一言不发。”
“又是什么都没说?!”麦冬的急躁脾气立刻上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
“让我去!我就不信撬不开她的嘴!把那些被关着的猪妖拉出来,当着她的面,我就不信她还能硬撑着不说!”
他说着就要往外冲。
“麦冬!”赵舒年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力道沉稳,声音冷静,“你冷静点!我们若真用那些猪妖的性命去威胁她,那我们和朱三金,又有什么区别?我们坚守的底线何在?”
麦冬被问得一怔,动作僵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朱录儿要是一直不开口,我们怎么知道钟家人被关在哪里?怎么去救人?我这不是着急嘛!”
一直安静坐着的小满此时站起身,轻声道:
“麦冬,寻找钟家人的事情固然紧要,但他们已被囚禁多年,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危险。眼下,我们或许更该担心另一件事。”
她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魏明身上,“猪妖一族,毕竟是来自西方灵山狮驼岭。朱三金在地府身亡,此事一旦落入他们耳中,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林雪在一旁微微颔首,清冷的声音带着同样的忧虑:“狮驼岭妖魔,绝非朱三金带领的猪妖可比。
若它们因此事大举来犯,以我们目前的力量,加上地府这些刚刚经历大战、元气大伤的遗族……能否抵挡?”
这番话瞬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浪。
孟苍远和谢长安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他们刚刚看到一丝重建地府的希望,难道转眼就要面对更加恐怖的灭顶之灾?
魏明的脸色也彻底严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小满和林雪点出的,是一个远比朱录儿是否开口更加严峻,和迫在眉睫的危机。
朱三金的死,很可能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更大风暴的开端。
“你们的担忧,正是我所虑。”魏明沉声道,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恐慌无用,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众人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魏明继续说道:“眼下我们必须尽快从朱录儿口中问出钟家人的下落,若能救出他们,我们便能整合更多力量。
其次,我们得派出更多的探子,密切关注地府废墟内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都要警觉起来!”
他冷静的话语如同一根定海神针。
瞬间将弥漫在议事厅内的恐慌情绪压了下去,将无形的压力转化为了清晰的行列方向。
如何应对可能来自狮驼岭的报复?
这沉重的压力,虽未消散,却已部分转化为了紧迫的行动力,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大厅。
就在魏明于地府废墟中竭力稳定军心、谋划对策之际,远在永夜之都的另一端……
面具人自万安魏家离开后,并未直接离开永夜之都。
他的身影在街巷间几个闪烁,竟是朝着阴煞家族的势力范围疾行而去。
阴煞家族驻地深处,阴任天正独自坐在昏暗的静室中,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自从在渡阴人与仵作家族边界处,被满烛幽和宋骸联手摆了一道。
不仅没能拿下对方,反而被反将一军,碰了一鼻子灰回来。
他这几日可谓是郁气结胸,怒火难平。
他反复思量,决意不能再忍。
既然永夜之都的分支难以掌控,甚至可能包藏祸心。
那便唯有上报阴阳界本家,将渡阴人和仵作家族发现听风钱的行径彻底揭发!
借本家之力,雷霆扫穴,方能解他心头之恨,也能趁机攫取更大的利益和话语权。
然而,令他愈发焦躁不安的是,这几日他无法跟阴阳界本家取得联系!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时——
静室内的空间,一股强大的气息悄然降临。
阴任天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厉声喝道:“谁?!”
只见一道脸上戴着面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凝聚显现。
来人正是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