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南走,山林渐密,瘴气也重。越靠近十万大山北缘,那股子蛮荒原始的味道就越冲,空气湿得能拧出水,各种蛇虫毒物藏在厚厚的树叶底下,窸窸窣窣,没完没了。
队伍人多了,动静却更小。影五将都是潜行暗杀的好手,铁山也收了那身莽撞气,脚步放得轻。墨渊和净尘一前一后,一个负责清除痕迹、预判危险,一个随时准备处理伤势、净化毒瘴。林风被夹在中间,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也咬牙跟着。云裳抱着古镜,走得很稳,她大部分心神似乎都用在和镜中姐姐的无声交流上,偶尔抬头辨认方向,眼神很定。
陈一凡走在最前。心渊境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角,细致地扫过前方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树丛。他能“听”到地下暗流汩汩的水声,能“看”到瘴气深处盘踞的毒蟒那冰冷的心跳,也能隐约感觉到,更南方那片巍峨阴影——十万大山——散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庞然压力。
偶尔,他的神识也会捕捉到一些残留的、不属于这片蛮荒山林的气息。很淡,带着一种格格不入的“秩序”感和淡淡的灵气波动,像是有人不久前刚从这里经过,并且用某种手段驱散了部分瘴气。是玄元界的人?还是其他深入此地的修士?
他没有深究,只是更加警惕。
五天后,空气中的水汽浓到了极点,风中开始带上湖水的腥气。穿过最后一片遮天蔽日的古木林,眼前豁然开朗。
坠星湖。
湖面比想象中广阔,水色是一种沉郁的墨绿,平静无波,像一大块厚重的深色琉璃嵌在山坳里。四周是陡峭的、长满青黑色苔藓的岩壁,将湖水围在中间。天色阴霾,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湖面,光线昏暗,让这湖更添了几分死寂和神秘。
最奇特的,是湖中心。那里并非湖水最深之处,反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颜色比湖水更黑的嶙峋礁石,高出水面约三四丈,形状很不规则,像是从天外砸落,斜斜插在湖心。礁石表面坑洼不平,隐约能看到一些奇异的、如同被高温熔蚀后又凝固的纹路。
“那就是‘坠星’?”铁山眯着眼看。
“像。”墨渊点头,取出一个罗盘状的法器,指针刚一拿出,就疯狂乱转,根本定不住方向。“果然,此地力场混乱,神识和寻常探测手段在这里大打折扣。”
陈一凡尝试将神识探向湖面。神识一触及墨绿色的湖水,立刻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和干扰,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不仅难以深入,连方向都变得模糊。他只能勉强感知到湖面下数十米的大致地形,更深的地方,则是一片模糊的、涌动着混乱能量的黑暗。
“湖水有古怪,能吞噬和扭曲感知。”他收回神识,沉声道,“湖心那块黑石……给我的感觉更奇怪。”他描述不清,但那黑石散发出的,并非单纯的死寂或阴寒,而是一种更复杂、更……“矛盾”的气息,仿佛同时存在着极度的“凝固”与微弱的“流变”。
就在这时,云裳怀中的古镜,忽然传来清晰的、属于云霓的神魂波动:“水底……有东西……在‘看’我们。”
众人心头一凛。
几乎同时,玄镜腰间那面小铜镜也发出了细微的蜂鸣,镜面自动转向湖面某处,映出一片模糊的、快速移动的阴影轮廓!
“水下有活物!速度很快,朝我们这边来了!”玄镜低喝。
陈一凡眼神一凝,心渊之力瞬间提起,笼罩众人。“准备应……”
他话未说完,前方墨绿色的湖面猛地炸开!一道粗大的、布满暗绿色鳞片和吸盘的触手,如同巨型鞭子,带着腥臭的水汽和惊人的力道,狠狠抽向岸边众人!
这触手出现得毫无征兆,速度更是快得惊人!显然是常年生活在这特殊湖水中、早已适应此地力场的生物!
“散开!”陈一凡低喝,并未硬接,心念一动,一股无形的“静寂”之力如同屏障,瞬间在前方展开。
砰!
触手抽在“静寂”屏障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屏障纹丝未动,但那触手蕴含的巨大力道和某种混乱的侵蚀性能量,也让陈一凡眉头微蹙。更重要的是,这一击像是捅了马蜂窝!
哗啦!哗啦!
湖面接连炸开,又是四五条同样粗壮的触手破水而出,从不同方向袭来!与此同时,水面下阴影重重,更多诡异的轮廓在游弋靠近!
“不止一头!”铁山怒吼,土黄色灵力爆发,一拳轰向最近的一条触手,将其打得鳞片碎裂,汁液飞溅,但触手只是缩了一下,又更加狂暴地卷来。
石金刚低吼一声,身躯似乎膨胀了一圈,皮肤泛起岩石般的光泽,双臂交叉,硬生生挡住两条触手的绞杀,火星四溅。血狼身影如鬼魅,手中短刃划过道道寒光,专攻触手连接水面的根部,试图将其切断。花魅身形飘忽,洒出大片粉色雾气,那雾气似乎对触手有一定迷惑作用,让其攻击轨迹出现偏差。
净尘撑起佛光护住云裳和林风,墨渊则不断抛出符箓,或化为冰锥火球攻击,或布下简易障碍迟滞触手。
陈一凡没有加入对触手的围攻。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湖面下,那些更深、更庞大的阴影。这些触手怪物虽然麻烦,但并非不可战胜。他担心的是引动更可怕的东西,或者……惊动可能潜伏在此的“其他人”。
他心念急转,忽然对云裳喝道:“云裳!星砂之力,尝试干扰水面!”
云裳一愣,但随即毫不迟疑。她放下古镜(由净尘接过),闭目凝神。这一次,有了之前引动星砂的经验,又有姐姐魂力在镜中默默支撑,她更快地进入了状态。丹田深处那片微型星璇微微加速,一缕缕冰冷的银色星辉从她掌心渗出,并不狂暴,而是如同烟雾般,飘向动荡的湖面。
星砂之力触及湖水的刹那,异变发生!
那些墨绿色的湖水,仿佛被投入了热油的冰块,剧烈反应起来!靠近星砂之力的区域,湖水颜色骤然变浅,甚至隐隐透出下方更深处的情景,而湖水中的混乱能量似乎也被这纯粹的、冰冷的星砂之力“抚平”了一部分,变得相对有序!
更重要的是,那些正在疯狂攻击的触手,仿佛受到了某种惊吓或干扰,动作猛地一滞,甚至有些畏缩地缩回了部分!
有效!星砂之力似乎对此地混乱的力场和水属性环境,有着某种天然的克制或安抚作用!
“继续!扩大范围!”陈一凡眼睛一亮,立刻下令。
云裳咬牙,催动更多星砂之力。银色星辉弥漫开来,在她身前形成一片朦胧的光带。光带所及之处,湖水“澄清”,力场“平复”,那些触手怪物也显得焦躁不安,攻击不再那么凌厉。
趁此机会,铁山、石金刚等人发力,很快将几条触手重伤击退。水下那些庞大的阴影似乎也忌惮这星砂之力,缓缓沉入更深的水域,不再靠近。
湖面渐渐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剩下被搅浑的墨绿湖水和一些漂浮的触手残段。
众人松了口气,看向云裳的目光都带上了惊异。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姑娘,体内竟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云裳脸色苍白,收回星砂之力,身体晃了晃,被净尘扶住。显然刚才的消耗不小。
“做得好。”陈一凡走过来,递过一颗恢复灵力的丹药。“休息一下。看来,要探索这坠星湖,你的星砂之力是关键。”
他望向湖心那块沉默的黑石,又看了看逐渐平复的湖面。怪物暂时退去,但危险并未解除。而且,刚才的动静不小,如果真有玄元界的人在这附近,恐怕已经被惊动了。
“墨渊,玄镜,警戒四周,尤其是空中和对面山崖。”陈一凡快速吩咐,“铁山,石金刚,准备扎营,我们今晚在湖边过夜,但不要离水太近。净尘,照看云裳和林风。血狼,花魅,你们俩去附近高处,探查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
“明天天亮,我们想办法,靠近湖心那块黑石。”
【第2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