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兴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说得对!说得对!”
于工程立刻心领神会,他上前一步,热情地揽住万兴的肩膀。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嘛!”
“走走走!万工,今天您可得给个面子!我让食堂炖了野猪肉,咱们边吃边聊!”
于工程不由分说,半推半就地拉着万兴就往外走。
那个技术员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陈义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上去。
一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山坡下。
培育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周建军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堆不起眼的破木柴。
他搬开木柴,露出了下面一个用油布盖着的、造型简陋的木头箱子。
简易无菌接种箱。
这才是整个技术最核心、最关键的一环。
他轻轻抚摸着箱子粗糙的表面,冷笑了一声。
“想偷师?”
“连门都给你焊死。”
周建军并不担心。
因为于工程早就把一份详尽到每一个步骤、附带着菌种生长照片的成果报告,用加急件的方式,直接递交到了农垦总部的部长办公室。
功劳,早就被他死死地钉在了七分场,钉在了他周建军的名字上。
万兴想来摘桃子?
晚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办法把核心技术弄到手。
周建军看着满屋子生机勃勃的菌丝,若有所思。
那是第一代母种。
只要这东西还在他手里,外面的那些瓶瓶罐罐就算全被砸了,他也能在半个月内让它们重新长满北坡。
周建军检查了一遍空间里的物资。
米面还够,但肉票和糖票不多了。
「得抽空去趟公社。」
他心里盘算着,意识一动,退出了空间。
屋外的风依旧在刮,窗户纸被吹得哗哗作响。
周建军掀开锅盖,一股热气腾腾的饭香扑面而来。
那是他特意给谭玉留的红烧肉,一直温在锅里。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
谭玉扶着腰走了出来。
怀孕五个月,她的身子沉了不少,原本宽松的棉裤现在绷得紧紧的,显得腰臀的曲线愈发丰腴圆润。
周建军快步走过去,扶住她的胳膊。
“怎么起来了?”
“躺久了,腰酸。”
谭玉顺势靠在他怀里,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
“团部来的人,走了?”
周建军把她扶到桌边坐下,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
“还没,在北坡跟陈义磨牙呢。”
他盛了一碗白米饭,递到谭玉手里。
“那个万部长,是个笑面虎。”
谭玉接过碗,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透着一丝担忧。
“我听爸说,团部这次是铁了心要摘桃子。要是真把技术交出去……”
她咬了咬筷子,没往下说。
要是技术交了,周建军这个“科长”也就名存实亡了。
刚盖起来的新房,刚有了盼头的日子,可能都要打水漂。
周建军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放进她碗里。
“吃肉。”
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丝毫波澜。
“桃子是咱们种的,谁伸手,我就剁谁的爪子。”
谭玉看着他。
男人的侧脸在灯光下如刀削斧凿般刚毅,那双眼睛里,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
没有慌乱,只有笃定。
谭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忽然就落了地。
她低下头,咬了一口红烧肉,软糯的油脂在舌尖化开。
“那你小心点,别跟领导硬顶。”
“放心,我有数。”
周建军看着她把饭吃完,又伺候她喝了水,这才穿上大衣。
“我再去趟北坡,看看火墙烧得怎么样。”
“早点回来。”
“嗯。”
周建军推开门,一头扎进了凛冽的寒风中。
北坡。
天色已经擦黑,那间孤零零的培育室里却还亮着灯。
还没走到门口,周建军的脚步就顿住了。
培育室的大门,竟然虚掩着。
一条两指宽的缝隙,正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周建军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屋里,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陈义同志!你这是本位主义!是山头主义!”
万兴的声音很高,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官腔。
“团部的条件比你们七分场好一百倍!有恒温室,有专业的设备,还有全团最好的技术员!”
“菌种放在你们这儿,那就是暴殄天物!”
“让你交出来,是为了大局!是为了整个农垦系统的利益!”
紧接着,是陈义压抑着怒火的声音。
“万工,条件好不好,不是靠嘴说的。”
“要是团部条件真那么好,为什么这技术是我们七分场先搞出来的?”
“再说了,现在菌种刚接种完,正是最脆弱的时候。随便搬动,一旦受了惊,或者温差太大,这批菌种就全废了!”
“没有场长的命令,没有团部的正式红头文件,我绝不可能把东西交给你!”
“你!”
万兴似乎被噎住了,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陈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们场长打电话撤了你的职!”
“哎呀,万工,消消气,消消气。”
这是周辉的声音,带着一股和稀泥的油滑。
“陈科长也是为了工作嘛,大家都少说两句。”
“陈义,你也真是的,万工长大老远来一趟,也是为了指导工作,你这态度也太生硬了。”
“还有于场长……”
周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万兴粗暴地打断了。
“周辉!你别在这儿充好人!今天这菌种,我必须带走!”
“我看谁敢拦我!”
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
于工程一直没说话,只是闷头抽烟。
但他也没松口。
周建军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硬抢?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他抬起脚。
“砰!”
一声巨响。
虚掩的大门被他一脚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震落了一层灰土。
屋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地转过头。
一股夹杂着雪沫子的寒风,顺着大开的门口,呼啸着卷了进来。
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好几度。
周建军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像一尊黑色的门神,挡住了所有的光线。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墙上的温度计上。
“谁开的门?”
他的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碴子。
万兴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气势震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挂起了一层寒霜。
“周建军?你来得正好!”
他指着周建军的鼻子,摆起了领导的架子。
“我正在跟陈义同志谈工作,你这是什么态度?进门不知道喊报告吗?”
周建军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大步走进屋里,反手“哐当”一声,把门狠狠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