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墨躺在岩台上,眼睛睁着。
头顶的裂缝还在扩大,雷光在云层里翻滚。他动不了身子,连手指都只能微微抽动。但他还握着震世刀,刀尖朝天,插在身侧的岩石缝中。
他的呼吸很慢,心跳也弱。每一口空气都像是从铁管里挤进来,压得胸口发闷。可他知道他还活着,因为痛感没断。肋骨处传来钝重的压迫,像是被巨石碾过。经脉干涸,灵力一丝都没有剩下。
就在这时,声音来了。
不是耳朵听见的,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一个没有情绪的声音,像冰水灌进识海。
“你为何修武?”
问题一出,眼前没有画面,也没有幻象。但记忆自己浮上来。母亲躺在草席上,手搭在他掌心,说最后一句话的样子。苍冥虎幼崽伏在他怀里,喘气声贴着胸口。楚璃扑过来挡剑,血溅到他脸上,温的。
这些事是真的。
他没开口,心里回答:“为了守护。”
声音停了两息。又来。
“你所护之人,可曾记得你牺牲?”
他想起村子里那场大火。他背着母亲逃,脚底磨破,血流一路。没人记住他做过什么。后来他救下几个孩子,那些人只知道他是外乡来的少年,连名字都没问。
但他记得他们活下来了。这就够了。
他在心里说:“我不需要被记得。”
胎记突然跳了一下。左臂上的金光微弱亮起,一闪即灭。像是回应,又像是确认。
天穹的雷光随之暗了一瞬。
接着,第三个问题落下。
“若终将湮灭,此刻坚持又有何意义?”
这一次,沉默更久。
他想到自己可能死在这里。渡不过九转之劫,身体崩解,意识消散。没人知道他拼到了哪一步。本源之心会重新沉睡,世界照常运转。
可如果现在放弃,前面所有的事都白费了。母亲临终的话成了空谈。苍冥虎的信任落了空。楚璃那一剑,也变得毫无意义。
他不能停。
哪怕只多撑一刻,也是对得起自己走过的路。
他在心底说:“只要我还醒着,就不能让这些人白等。”
话落的瞬间,胎记再次发光。这次不是一闪而过,而是持续亮起,金光顺着血脉蔓延一小段,又退回去。像是一次呼应,一次认可。
雷光在裂缝中缓缓旋转,不再躁动。
可问题还没完。
第四个问题降临。
“你自认正义,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你会成为新的压迫者?”
陈墨的眉头动了一下。
他想起赵虎。那个执法弟子表面正直,背地勾结魔修。他曾有机会杀赵虎,但他没动手。他说:“你还有选择。”结果赵虎被血老魔吸干精血,死前吐出黑血揭露阴谋。
他也想起自己突破化海境那天,有人想抢夺秘宝碎片。他震碎对方武器,却没下杀手。那人后来逃了,再没出现。
他不是没动过杀念。但他始终记得母亲说过的话:**做人要守得住良心**。
他在心里答:“我不要称王称霸,也不求谁跪拜。我只求做事时,能对得起自己的心。”
胎记的光稳定下来。不再是忽明忽暗,而是像心跳一样,有节奏地亮着。
天穹的裂缝开始收拢边缘,雷光凝聚成漩涡状,静静悬在上方。
第五个问题来了。
“你所坚持的道,是否只是执念?”
这个问题让他闭上了眼。
他看见自己一次次受伤。一次次倒下。每一次爬起来都说“还能走”。可有没有可能,这一切只是因为他不甘心?不甘心被人看不起,不甘心从小村子出来就低人一等?
他不否认这些念头存在过。
但他更清楚另一件事。
他第一次拿起震世刀,是为了保护母亲。
他第一次突破境界,是因为不想再看着无辜者被屠戮。
他走到今天,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别人强,而是为了不让那些信任他的人失望。
这不是执念。这是选择。
他在心里说:“我的道不是非要赢,而是不能退。”
胎记猛然一震。金光从左臂冲上肩头,虽未扩散全身,却稳住了节奏。
雷光漩涡缓缓转动,没有落下,也没有消散。它像是在等。等一个答案。
第六个问题响起。
“若天地不容你,众生误解你,你还会走下去吗?”
陈墨的嘴角渗出血丝。他没擦,任它流到耳边。
他想起东海归墟裂渊。慕容雪看到本源之心认主时的眼神——那是恐惧。她以为他会失控,会变成另一个灾难。
他也记得正道联盟长老们的态度。嘴上支持,实则防备。怕他太强,怕他脱离掌控。
将来可能更多人反对他。可能有人称他为魔。可能史书记载他是祸乱之源。
可他知道他自己是谁。
他知道哪些事他做过,哪些事他没做。
只要他不背叛初心,外界怎么看,改变不了事实。
他在心里说:“我可以被误解,但不会停下。”
胎记的光没有再增强,但它没有熄。像一盏灯,在最深的夜里,固执地点着。
第七个问题落下。
“你所追求的力量,最终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停顿最长。
他不是立刻回答。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感受到灵力流动,是在村后山崖。那时他只想变强一点,再强一点。
后来他拿到震世刀,进入天衍宗,一步步往上走。
他见过强者一怒为红颜,也见过强者一挥手灭一城。
力量本身没有错。错的是用它的人。
他不需要无敌天下。他只需要在关键时候,能站出来,能扛住压力,能护住该护的人。
他在心里说:“我要力量,是为了不让重要的人倒下。”
胎记最后一次发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清晰。金光沿着手臂纹路走了一圈,又沉入皮肤之下。
天穹的雷光漩涡停止了旋转。它安静地悬在那里,像一只睁开的眼睛。
没有下一个问题。
也没有雷劈下来。
陈墨依旧躺在岩台上,眼睛闭着。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呼吸几乎察觉不到。
但他还清醒。
他知道刚才那一切不是幻觉。那是天劫在考他。考他的心,考他的道,考他能不能配得上接下来要走的路。
他答完了所有问题。
没有一句谎言。没有半分虚饰。
他用自己的经历作答,用亲身的选择回应。
震世刀仍插在身旁,刀尖朝上。
胎记的光不再闪,但一直亮着,微弱却坚定。
头顶的雷光漩涡缓缓下沉一寸。
他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挣扎。
是握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