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抬起手,很轻、很轻地,拂去了陈默肩膀上沾着的一片枯叶。
动作自然,就像以前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脏了。”她说,声音很轻,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就这两个字。
陈默浑身猛地一颤!
像是终于被这两个字从噩梦拉回了现实。
他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旁边还有赵志鹏,还有探头探脑的其他人,猛地张开手臂,一把将顾清影狠狠搂进怀里!
用尽全身力气!
搂得那么紧,紧得顾清影甚至觉得骨头都有些发疼,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要分开。
他的头埋在她颈侧,滚烫的呼吸喷在她皮肤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顾清影没有动,任由他抱着。
她能感觉到,他军装下面紧绷的肌肉,能听到他喉咙里压抑不住的、低沉的呜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硝烟、汗水和清晨寒露的味道。
她的手,缓缓抬起,迟疑了一下,最终落在了他宽阔却微微颤抖的背上。
轻轻拍了两下。
像是安抚。
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陈默抱得更紧了。
走廊里一片寂静。
赵志鹏别开了脸,假装没看见。那几个探头的工作人员,也悄悄缩了回去。
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洒进来,越来越亮,驱散了清晨最后一点阴霾。
不知过了多久,陈默才稍微松了点力气,但依旧没放开她。他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死死盯着她的脸,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他们……没为难你吧?”
顾清影摇摇头:“没有。”
“真的?”
“真的。”
陈默又不放心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确认真的没事,才像是终于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他憋了三天。
然后,他像是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猛地转头,看向赵志鹏。
那眼神,瞬间从刚才的狂喜和后怕,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冰冷和敌意。
“赵科长,”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讥诮,“怎么?查清楚了?还是哪位青天大老爷开的金口啊?”
赵志鹏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得要命,但还得硬着头皮解释:“陈默同志,刚才……华东野战军司令部首长亲自打来电话,明确指出,顾清影同志是可靠的。所以,审查立即解除。之前的工作,确实有疏漏,我……”
“司令员?”陈默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冷笑道,“行啊,赵科长,上头一句话,比我们这些下面人跑断腿、说破嘴都好使。”
这话夹枪带棒,赵志鹏脸上挂不住,但又没法反驳,只能干咳两声:“这个……组织程序……”
“程序个屁!”陈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一把拉起顾清影的手,“清影,我们走!这鬼地方,老子一秒钟都不想多待!”
顾清影任由他拉着,对赵志鹏微微颔首:“赵科长,我先走了。”
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喜怒。
赵志鹏连忙点头:“好,好,顾清影同志,你好好休息。后续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找我。”
陈默懒得再跟他废话,拉着顾清影,大步流星地朝楼梯走去。
脚步声咚咚咚,砸在空旷的走廊里,像是胜利的鼓点。
赵志鹏站在原地,看着两人消失在楼梯拐角,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垮下来,最后变成一片阴郁。
他缓缓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屋里烟雾还没散尽。
他走到桌前,看着那三份报告,还有那张手写的条子。
首长的电话,像一道赦令,暂时解了顾清影的围。
但也像一把刀,悬在了他赵志鹏的头上。
他拿起那张写着“陈默又摸回去了”的条子,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手背上,被烟头烫出的红点,还在隐隐作痛。
窗外,太阳彻底升起来了。
金色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泼洒在上海滩上。
可赵志鹏心里,却是一片冰冷的阴影。
他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捅了个马蜂窝。
而且这个马蜂窝里,飞的不仅仅是马蜂。
可能还有黄蜂,毒蜂,甚至……能量更大的蜂子。
走廊里,阳光斜斜切进来,把陈默和顾清影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灰扑扑的墙壁上,像一幅沉默的剪影。
陈默抱得太紧,紧得顾清影几乎要喘不过气,肋骨隐隐发疼。但她没动,也没吭声,只是任由他抱着,手依旧轻轻拍着他的背。
她能感觉到,这个在战场上杀人都不眨眼的汉子,此刻整个身体都在抖。不是害怕,是那种劫后余生、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交织成的剧烈震颤。
他滚烫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急促,粗重,带着三天三夜积攒的焦灼和疲惫。
走廊那头,探头探脑的几个工作人员早就悄悄缩了回去,脚步声远去。他部队的官兵早就不见踪影,大概是觉得杵在这儿实在尴尬。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和这满走廊越来越亮、越来越暖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陈默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颤抖也渐渐止息。但他依旧没松手,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些,瓮声瓮气地,又确认了一遍:
“……真没人为难你?”
声音闷闷的,还带着没散尽的哽咽。
顾清影这才轻轻推了推他,力道不大,但很坚决。
陈默手臂松了松,却还是圈着她,低头,红通通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脸,像是要把她每一个毛孔都看清楚,确认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他熬了七十二小时熬出来的幻觉。
顾清影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
她的脸在晨光下有些苍白,眼底有淡淡的青黑,那是三天没睡好的痕迹。但眼神依旧清亮,沉静,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此刻却映着他的影子。
“没有。”她回答,声音很轻,却很清晰,“赵志鹏还算规矩,只是问话。没动刑,没饿着,也没冻着。”
她说得轻描淡写,把三天禁闭室里冰冷的墙壁、稀薄的空气、窗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处境的那欢庆歌声……全都省略了。
没必要说。
说了,只会让眼前这个已经快要疯掉的男人,更疯。
陈默盯着她看了足足十秒,像是要从她脸上找出任何一丝撒谎或者强撑的痕迹。他深情的吻上她的唇,她垫起脚尖迎合着,他吻住她的耳朵,轻轻的说:“清影,我爱你,上海解放了,我们也该有个家了,我们结婚吧。”
顾清影眼泪夺眶而出,她说:“陈默,我等这一天太久太久了。”陈默的眼泪也扑簌簌的流出来了。在敌人心脏战斗的刀光剑影的往事像电影一样播放出来了。他们相互紧紧拥抱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