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语捡起颗红玻璃纽扣,对着光看了看:“这纽扣亮堂,钉在安安的小褂上正好。张叔,这铁盒我留着了,给您钱。”老张头摆手:“啥钱不钱的,一堆破烂,你不嫌弃就中。”说着抱起个大西瓜往凉棚下放,“这个送你们,解解渴。”
影找了把菜刀,“咔嚓”一声把西瓜劈开,红瓤黑籽,汁水顺着刀把往下淌。“甜!”影咬了一大口,籽喷了一地,“比镇上水果摊的强。”莫语拿起块瓜,用勺子挖着吃,看见影嘴角沾着瓜瓤,伸手给他擦了擦,影的脸突然有点红,赶紧低头吃瓜。
下午,胖小子背着书包闯进来,书包上的老虎尾巴歪了,手里举着个旧文具盒,铁皮的,印着孙悟空。“莫语婶,这盒子关不上了!”他把文具盒往桌上一扔,“我娘说让影叔给敲敲,影叔的手巧。”影接过文具盒,看了看变形的搭扣,拿起锤子轻轻敲了两下,“咔嗒”一声,合上了。
“好了,”影把文具盒扔给胖小子,“别总往地上摔,铁的也经不住折腾。”胖小子咧着嘴笑,从书包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糖纸,里面包着颗水果糖:“给影叔,我娘买的,橘子味的。”影接过来塞给莫语:“你吃,我不爱吃甜的。”
太阳往西斜时,影在凉棚下修那辆破自行车,链条卸下来泡在煤油里,黑乎乎的。莫语坐在旁边,把老张头给的纽扣往布上缝,红的绿的,摆成朵小花。“你说,”莫语突然开口,“咱这凉棚搭得真好,比屋里凉快多了。”影往链条上抹黄油:“等过两天,我再往顶上铺层玉米叶,更凉快。”
院门外传来老李头的吆喝声,推着板车回来了,车斗里多了个旧藤椅,断了根藤条。“莫语妹子,你看这椅子还能修不?”老李头把藤椅往凉棚下挪,“我瞅着藤料结实,扔了怪可惜的。”影抬头看了看:“能修,我找根新藤条编上就行,比塑料椅子透气。”
老李头乐了:“还是影小子实在!回头我给你捎两斤新摘的桃,甜得很。”莫语往他手里塞了块西瓜:“张叔送的,您尝尝。”老李头接过去,啃得满脸是汁:“真甜!比城里的罐头强。”
天黑透了,凉棚下点了盏马灯,昏黄的光映着影在编藤椅,手指翻飞,新藤条在他手里服服帖帖。莫语坐在旁边纳鞋底,线穿过布面的“沙沙”声,跟影编藤条的“簌簌”声混在一块儿,像支安神的曲子。
“你说,”莫语把针扎在鞋底上,“这些别人不要的破烂,经咱手一弄,咋就都能用了?”影把最后一根藤条扎紧:“因为咱不嫌弃它们,物件跟人一样,你待它好,它就给你出力。”莫语笑了,往他手里塞了颗糖:“说得对,给你颗糖,奖励奖励。”
影把糖纸剥开,往莫语嘴里塞了一半,自己含着一半,甜丝丝的味在俩人嘴里漫开。马灯的光晃啊晃,照得凉棚顶上的芦苇席影影绰绰,像盖了层软乎乎的云。这日子,就像这修修补补的藤椅,看着不咋光鲜,可坐上去,踏实得很,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舒坦。
影编完藤椅,往上面垫了块粗布垫,拍了拍:“试试,比你那小板凳得劲。”莫语坐上去,藤条“咯吱”响了声,倒真比板凳软和。“明儿让李婶来坐坐,”她晃着椅子笑,“让她知道你不光会刻木头。”影往椅腿上抹桐油:“她来准得带俩馒头,上次夸她蒸的碱放得匀。”
天刚亮,院门外就传来“吱呀”的推车声,是磨剪刀的刘师傅,车把上挂着个布袋子,里面叮叮当当响。“莫语妹子,借你家井水洗洗家伙。”刘师傅把磨石往地上一放,从布袋里掏出个旧铜剪子,“昨儿给供销社磨剪子,掌柜的送我这把,说刃口崩了,你看还能用不?”
莫语接过剪子,刃口果然缺了个小口,锈得发乌。“能磨,”她往剪子上哈了口气,“刘师傅手艺好,磨出来准能剪布料。”影蹲在旁边帮着打水:“磨好了给我用,我刻木头总缺把快剪子。”刘师傅乐了:“中!磨好了先给你用三天。”
晌午头,日头晒得藤椅发烫,莫语把它挪到槐树下。影在凉棚里刻木头,要给胖小子刻个陀螺,木头在手里转得飞快,木屑粘在他汗湿的胳膊上。“你看这花纹,”影举着陀螺笑,“比镇上卖的铁皮陀螺带劲。”莫语凑过去看,陀螺上刻着歪歪扭扭的螺旋纹,倒像胖小子画的太阳。
突然院外有人喊:“影哥!莫语姐!”是张婶家的二小子,背着个竹篓,篓里装着些野枣,红得发亮。“俺娘让俺送点枣,”他把竹篓往石桌上一放,“对了,俺从河里摸了个玩意儿,你给看看。”
二小子从兜里掏出个鹅卵石,圆滚滚的,上面天然带着圈花纹,像只眼睛。“俺娘说这是宝玉,”他把石头往莫语手里塞,“能卖钱不?”莫语对着光看了看,石头冰凉,花纹倒真稀奇。“是块好石头,”她把石头还给他,“比宝玉稀罕,留着玩比卖钱强。”二小子咧着嘴笑,往影手里塞了把野枣:“给影哥吃,甜着呢。”
影把野枣往嘴里扔,突然站起来:“我去买瓶汽水,冰镇的。”莫语拽住他:“别浪费钱,我给你晾了绿豆汤,比汽水解渴。”影嘿嘿笑,又蹲下去刻陀螺:“还是你懂我。”
下午,收废品的老李头推着板车路过,车斗里躺着个旧竹篮,篮底破了个洞。“莫语妹子,这篮子你要不?”老李头把篮子拎下来,“我瞅着竹篾结实,补补能装菜。”影接过篮子,找了根细竹条,三两下就把破洞编好了。“你看,”影把篮子递给莫语,“比新的还结实。”
老李头拍着大腿笑:“影小子这手艺,不去编竹器可惜了!”莫语往篮子里放了几个野枣:“给李叔路上吃,解解渴。”老李头接过去,揣进兜里:“还是妹子心细,比影小子强。”
太阳往西斜时,胖小子背着书包跑进来,看见陀螺眼睛都亮了。“影叔,这是给我的?”他伸手就要抢,被影拍了下手背:“先写完作业再玩,不然告诉你娘。”胖小子噘着嘴:“写就写,写完你得教我抽陀螺。”影点头:“中,教你玩出花样。”
晚饭吃的是菜团子,就着腌萝卜,莫语往影碗里夹了块萝卜:“多吃点,下午刻木头费力气。”影把菜团子掰了一半给她:“你也多吃,缝补衣裳也累。”槐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叫,藤椅在树下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倒像个张着嘴笑的人。
夜里,胖小子写完作业,院里响起抽陀螺的“嗡嗡”声,影教他用鞭子抽,陀螺转得飞快,在地上划出圈白光。莫语坐在藤椅上看,手里择着明天要吃的青菜,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影教完胖小子,满头大汗地坐在藤椅上,莫语递过碗绿豆汤,他“咕咚咕咚”喝下去,抹了抹嘴:“还是家里舒坦。”莫语笑了:“可不是,外面再好,也没咱这院儿的井水甜。”
月光爬上墙头,照在晾衣绳上的帕子上,银线绣的露珠闪着光。影往藤椅上躺,莫语坐在旁边,俩人没说话,就听着远处的狗吠和院里的虫鸣,心里都觉得踏实。这日子啊,就像这补好的竹篮,装着野枣,装着绿豆汤,装着抽陀螺的欢笑声,满满当当的,全是热乎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