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跪在殿外,声音平稳:“启禀陛下、皇后,岭南八百里加急——太子巡狩车队已过江陵,三日后抵京,请示是否开启迎宾礼制。”
沈知微站在门槛前,阳光落在她的鞋尖上,没有抬头。她只说:“按新制办。不必清道,不设仪仗,只准百姓沿路观礼。”
话音落,她转身走回殿中。裴砚仍立在铜鼎旁,手指轻轻搭在鼎身,火光映着他眉骨的线条。他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第二日清晨,正殿开朝。
群臣列位,文武分立两侧。裴砚登上高阶,沈知微立于其侧,不言不动。太监展开诏书,声音洪亮地宣读《太子巡狩星际律》终极版。
“自今日始,太子代朕巡视诸星域,持镇国鼎印,所至之处如朕亲临。凡军政要务,皆可决断;凡地方官吏,皆须听命。违者,以逆论。”
诏书念毕,殿中一片寂静。
片刻后,右相出列,双手举笏:“臣遵旨。”
左相紧随其后:“臣,领命。”
其余官员依次俯首,齐声道:“臣等,奉诏。”
没有人反对。也没有人质疑。
沈知微垂眼看着脚下石砖的纹路。她记得十年前,她第一次站在这座大殿时,连呼吸都不敢重。那时她还在想,怎样才能活过明日。如今她站在这里,不再靠谁耳语,也不再问谁心思。她说的话,有人听;她定的规矩,有人守。
这比什么都强。
巳时三刻,宫门传来通报:太子到。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裴昭衍走入正殿,身穿玄金巡狩袍,腰佩玉带,发束金冠。他走到阶下,单膝跪地,双手托起一物。
是镇国鼎印。
那枚鼎印由帝妃亲手合铸,铜身为基,金纹为脉,底部刻有“承天序”三字。它不是传位玉玺,却比玉玺更重。因为它代表的不是继承皇位,而是被赋予执掌星域之权。
裴砚伸手,将鼎印接过,放在案上。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声音不高,却传遍大殿:“你可知此印为何而铸?”
裴昭衍抬头,目光直视:“为正秩序,安万民,通四方星轨。”
“那你可敢持此印,行于天地之间,不负所托?”
“儿臣敢。”
裴砚不再多言,拿起鼎印,亲自为他佩戴于腰间。动作缓慢,却坚定。当他松手时,轻拍了拍儿子的肩:“去吧。”
裴昭衍起身,转身大步走出正殿,直上广场高台。
那里早已立起一幅星图,横贯三丈,以银线织就,标注各大星域方位。百姓与使团齐聚台下,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
他站定,抽出腰间鼎印,高举过头。
全场安静。
他缓缓将鼎印指向东方,声音朗朗:“此为东。”
话音落,星图上的银线忽然微微发亮,自东而起,一道光痕顺着轨迹蔓延,穿过中央枢纽,直抵南、西、北三方。整幅星图仿佛被唤醒,光芒流转,如同血脉贯通。
台下有人惊呼。
一名老钦天监官拄着拐杖上前一步,盯着星图看了许久,忽然老泪纵横,仰天喊道:“星轨已正!太子引路!”
这一声喊出,万人应和。
“太子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
呼声如潮,一波盖过一波。百姓纷纷跪地,额头触地。各国使节也摘下冠帽,伏身行礼。没有人被强迫,也没有人犹豫。他们看着那幅亮起的星图,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上的年轻人,心里清楚——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沈知微站在殿前台阶上,听着这一声声呼喊。她没有笑,也没有动。但她眼角有些湿润。她知道这一天有多难来。她知道有多少人曾想毁掉这一切。而现在,百姓不是因为惧怕而来拜,是因为相信。
裴砚站在她身边,手抚着镇国鼎的边缘。他望着广场中央的儿子,忽然低声说:“儿啊,你比父皇更强。”
沈知微听见了,转头看他。
他没有看她,依旧望着前方,但嘴角有一丝极淡的弧度:“我当年夺位,靠的是刀兵、权谋、生死一线。他不一样。他还没登基,天下已愿随他而行。”
沈知微轻声说:“陛下,太子当承。”
裴砚这才转头看她。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刻不需要再多话。
午时刚过,阳光正烈。
裴昭衍从高台走下,回到殿前,向父母再次行礼。他额上有汗,呼吸略重,但眼神清明。
裴砚点头:“下去准备吧。三日后出发,第一站,东海星域。”
“是。”
他转身欲走,忽又停下,回头看向母亲。
沈知微看着他。
他问:“母后,若我在外,遇事难决,该如何?”
沈知微走上前一步,站在阳光最亮的地方。她说:“不必事事求准,只需记住——你下令时,有没有想着那些你不认识的人。”
裴昭衍怔了一下,随即深深叩首:“儿臣记住了。”
他起身,大步离去。
人群渐渐散去,广场恢复空旷。只有那幅星图还亮着微光,银线如脉搏般缓缓跳动。
沈知微站在原地未动。裴砚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但他握得很紧。
远处传来鼓声,是报时的节奏。
一名小太监匆匆跑来,在殿外跪下:“启禀陛下,各地州府急报——因太子试巡定向,星轨畅通,已有七处停滞多年的跨域商路重新开通,第一批货船今晨启航。”
裴砚听着,没有回应。他只是看着远方,看着那条通往宫门的长道。他知道,那条路上很快会走过无数新人、新事、新令。
沈知微忽然说:“我们没能护住所有人。但至少,现在这条路,谁都拦不住了。”
裴砚点头。
风从广场吹来,卷起一角衣袖。他仍握着她的手,站在高阶之上。
台下的星图忽然闪了一下,光芒比刚才更亮。
裴昭衍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宫门外,但他的脚步声仿佛还在回响。
一名守值的禁军校尉站在廊下,抬头看着星图,对身旁同伴说:“你说,他真能走遍所有星域吗?”
那人笑了笑:“你看那光,还能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