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了半天没动静,刘忠华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再这么瞎喊下去,仅剩的一点体力都会被消耗干净。来草原当知青这三年,最让他受益的就是学会了“越是危急,越要沉住气”。他深吸几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疼,却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重新拽起快要和地面冻在一起的芦苇捆,刘忠华抬手抹掉眉毛上的冰渣,继续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喊着:“有人吗?有人听到吗……”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耳畔突然传来一个微弱的女声,带着哭腔:“救……救命…… 谁来救救我……”声音很小,却像一根救命稻草,让刘忠华瞬间来了精神。
他赶紧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在风雪中捕捉那声音。可浓雾像一堵会移动的墙,把声音折射得乱七八糟,一会儿像在左边,一会儿像在右边,根本辨不清具体方位。“你在哪儿?别害怕,我来了!”刘忠华对着浓雾大喊,喊声刚出口就被狂风撕成碎片,只在雾里留下一阵诡异的回声。
他拖着芦苇捆在原地转了三个圈,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生怕错过任何线索。终于,在不远处的一处雪窝里,他看到了一个蜷缩的人形——积雪已经埋到了那人的腰部,露在外面的蓝布棉袄结满了冰碴,冻得硬邦邦的。
“袁洁!”刘忠华一眼就认出了她,赶紧扔下芦苇捆扑过去。这个山东姑娘去年才来兵团,平时最爱在炕头绣教员像章,手巧得很。可现在,她满脸淤青,睫毛上挂着厚厚的冰晶,嘴唇紫得发黑,看起来虚弱极了。刘忠华扒开她身上的积雪,手指碰到她的脸颊,冰凉刺骨,一点温度都没有。
“冷……好冷……”袁洁浑身发抖,牙齿打战的声音“咯咯咯”的,像秒表在走。刘忠华摸了摸她的棉衣下摆,发现竟然在滴水——他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要命的征兆!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天气里,湿衣服就像裹在身上的冰棺材,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人冻僵。
“站起来!不能睡!一睡就醒不过来了!”刘忠华赶紧拽着袁洁的胳膊往上提,可她的身体软得像煮过头的面条,根本用不上劲。他突然想起在卫生所看过的《战地急救手册》:失温症患者肌肉会丧失张力,必须赶紧刺激她的意识。情急之下,他抡起巴掌,在袁洁脸上轻轻拍了两下。没想到这两下还真管用,袁洁涣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终于有了点反应。
折腾了好半天,刘忠华才把袁洁从雪窝里拉起来。他解下捆芦苇的麻绳,把两人的腰绑在一起,像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似的,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走。人一旦被寒冷攥住,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冷”这一个字。袁洁裹在冻硬的棉袄里,走路时动作僵硬得像个笨拙的机器人,不敢有太大动作,冻成冰壳的棉裤摩擦着,发出“咔咔”的响声。
她的意识还是恍恍惚惚的,像是在做梦,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念叨着:“娘……我想回家……”说着说着,浑身突然剧烈颤抖起来,整个人抖得像个正在运作的筛子,连牙齿打战的声音都变得急促起来。
刘忠华回头一看,心里更慌了——袁洁脸上竟然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这是中枢神经受损的表现!更糟的是,他自己也开始出现不适:手套里的手指像被火烧似的刺痛,这是末梢神经在发出最后的警报,再不管不顾,手指很可能会被冻坏。
雪越下越大,雾气也越来越浓,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刘忠华感觉背后的袁洁和两捆芦苇重得像座大山,每走一步都要费尽全力。他喘得越来越急,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心脏“砰砰”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哎呀!心律失衡了!”刘忠华心里一紧。他平时爱读医书,知道人在极端低温下,一旦出现神情恍惚、浑身颤抖、周身麻木,甚至心律不齐,就说明身体已经开始严重失温,再拖下去会有生命危险。
当心脏又漏跳一拍,胸腔传来剧烈刺痛时,他突然想起《赤脚医生手册》里的警告:体温低于 32c会导致心室颤动,那可是会死人的!他赶紧回头看袁洁,发现她的眼皮像断了线的窗帘,缓缓往下垂,眼看就要闭上了;而他自己的视野里,也开始出现黑色的蛛网,一点点往中间收缩。
“不能再这么走下去了!再走下去,我俩都得倒在这儿!”刘忠华停下脚步,对着四周焦急地喊:“谁还在?谁身上有火啊!有火柴的吱一声!”可他的呼喊像投入深海的石子,瞬间就被风雪吞没,连一点回音都没有。
刘忠华恨得直咬牙,心里把自己骂了千百遍:当初就不该把火柴借给老王!要是现在有火,哪怕能生一小堆篝火,也能暖暖身子,不至于这么狼狈。
就在他绝望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微弱的声音:“我…… 我有……”刘忠华猛地回头,浑身的神经因为寒冷和激动,像被千万根针扎似的疼。他看到袁洁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挎包。
刘忠华赶紧艰难地挪过去,弯下腰摸索她的挎包。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好几次都抓空了,最后终于摸到一个硬邦邦的小盒子——是火柴!他掏出来一看,果然是一盒“工农牌”火柴,虽然盒身有点变形,但里面的火柴应该还能用。刘忠华激动得差点哭出来,忍不住大笑起来。可还没等他高兴完,眼前的袁洁突然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袁洁!醒醒!你别睡!千万别睡!”刘忠华赶紧抱住她,使劲晃了晃,可袁洁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急得满头大汗,赶紧用牙咬住棉手套的边缘,把冻得僵硬的手从手套里褪出来。手指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火柴盒的盖子推开,想取出一根火柴。可手抖得太厉害,连小小的火柴盒都握不稳,更别说拿火柴了。
刘忠华心里一急,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知道,这是体温调节中枢在关闭体表供血的信号,再不想办法,身体很快就会彻底失去知觉。紧接着,他的眼前突然一黑,双手骤然紧缩,像被人从心脏处使劲拽着青筋,完全不听使唤。身子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轰然” 一声栽倒在雪地上。
“不好!”刘忠华心里暗叫不妙,这分明是严重失温的信号。他拼尽全力,控制着麻木僵硬的手掌打开,让火柴盒滑落到雪地上。等火柴盒一离开手心,他赶紧攥紧拳头,同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