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九渊办事很妥帖,并未将我们抵达江北市的消息扩散出去。
我们一行人如同水滴汇入江河,悄无声息地住进了江北市老城区一家门脸不起眼、内部却干净整洁的家庭式小酒店里。
这里客流复杂,不易被追踪,正好适合我们这种需要低调行事的队伍。
安顿下来后,任五六便带着肖龙和老钱出去了。
他们三人各有擅长:任五六熟悉江湖门道和本地阴司体系,肖龙有感应之能和冥界背景,老钱则精于实地侦查与情报分析。
我和小姚留在酒店房间,一面通过手机远程处理一些长乐界的必要事务,一面等待他们的消息。
小姚依旧是那个低眉顺眼小丫鬟的打扮,很忠实的陪在我的左右。
等待的时间并不算太长。
约莫两个多小时后,房间门被有节奏地轻敲了三下,是小姚确认过的安全信号。
门开,任五六三人闪身而入,脸上都带着凝重的神色。
“有收获。”任五六言简意赅,示意我们到房间内侧,布下一个简单的隔音结界,然后开始汇报,“我通过本地一位相熟的老香头,辗转联系上了江北府的城隍爷。”
(注:此处“老香头”指民间某些能与阴司沟通的灵媒或修行者,作为与正式阴神沟通的中介,比直接召唤或闯入城隍庙更隐蔽。)
“城隍爷核实了当年的记录。石天豪当日‘伏法’,肉身生机断绝变成植物人,其魂魄离体的方式,并非被勾魂阴差锁拿带走,而是……自行离体,且过程平和顺畅,无任何抗拒或异常波动。”任五六强调道。
“自行离体?”我皱眉,“这怎么可能?他那种人,会甘心自绝?除非……”
“除非是早有准备,或者被人以极高明的手段‘请’走了魂魄。”肖龙接口,眼中闪着冷光,
“更蹊跷的还在后面。城隍爷掌管一方生死户籍,他调阅了石天豪的原始命簿存根——石天豪被勾销阳寿、判入地狱之时,其原本命定的阳寿,竟还有足足四十二年!而且是福寿双全、无病无灾的高寿之格!”
“什么?!” 我霍然站起,小姚也惊讶地捂住了嘴。
阳寿未尽!而且还有四十多年!
这完全颠覆了我们之前的认知!一个阳寿未尽的人,魂魄怎么可能被冥府正常审判并打入地狱?
这违反了最基本的阴阳律法程序!
“冥府绝不可能把一个阳寿未尽、且非大奸大恶到需要立即拘魂的活人生魂,直接审判打入地狱。”肖龙斩钉截铁地说,
“这中间的某个程序,必定出了大问题!要么是有人篡改了生死簿或判决文书,要么……当初拘魂和审判的环节,就有人刻意忽略了阳寿这一点,或者用某种方法伪造了‘阳寿已尽’的假象!”
任五六点头,补充道:“城隍爷很确定,他手上的原始记录不会有误,那是天地规则自然生成,极难篡改。问题,大概率是出在冥府接收魂魄、核查审理的后续环节。
有人利用职权或漏洞,绕过或掩盖了石天豪阳寿未尽的事实,强行将其纳入了地狱刑罚体系——或者说,纳入了那个‘魂傀替身’的顶替计划之中。”
肖龙沉声道:“我也倾向于这个判断。这需要冥府内部,至少是负责接收、初审或档案管理的环节有内应配合,才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连十殿阎罗当初都未曾察觉异样。”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城隍爷可知,石天豪自行离体的那个魂魄,当时去了哪里?或者说,他本体的主魂,现在可能藏匿在何处?”
任五六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
“城隍爷只负责记录本地生灵生死离魂的起点和大致性质。魂魄离体后的具体去向,尤其是被人以秘法接引或隐匿后,除非动用冥府更高阶的追踪法宝或由十殿阎罗亲自下令彻查,否则难以追踪。
城隍爷表示,当时只感觉那魂魄离去时气息收敛得极好,瞬间就脱离了他的监察范围,不知所踪。他当时也只以为是正常被阴差接引,未曾深究。”
线索在这里似乎又断了。
知道石天豪是“金蝉脱壳”,知道他阳寿未尽,知道冥府内部可能有问题,但最关键的——他本人在哪儿——依旧成谜。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北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找一个刻意隐藏且掌握上古邪术、还有冥府内应帮忙掩盖的阴险枭雄,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渐渐形成了一个大胆而直接的计划。
“石天豪在江北经营数十年,根深蒂固。他的老巢,极有可能就在江北市范围内,甚至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只是被巧妙伪装或隔绝了。”我分析道,
“任五六,老钱,肖供奉,你们对本地和侦查在行,继续沿着这条线追查。 重点排查石天豪早年发迹的地点、他名下的隐秘产业、与他关系密切的奇人异士、以及江北市可能存在的、适合布置大型阴邪阵法的极阴之地或风水煞位。”
三人齐齐点头,表示明白。
“至于冥府这边的问题……”我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我亲自去一趟冥府。 既然怀疑生死簿或审判记录有问题,直接去查石天豪在冥府的完整卷宗,包括生死簿的实时记录,是最快的办法。 我如今是承天殿主,有正当理由关注涉及我长乐界、且可能牵扯冥府内部舞弊的要案。
秦广王和五官王,至少明面上,无法拒绝我的合理查阅要求。”
肖龙闻言,眼睛一亮:“殿主亲自去,确实比我们暗中调查更方便,也更能施加压力。尤其您刚在冥府立威,他们多少会有些顾忌。需不需要我陪同?”
我摇摇头:“你留在阳间,你对石天豪和那邪法气息更敏感,在阳间追踪更有用。
我去冥府,带上小姚就行,她心思细,可以帮我留意细节。再说,我只是去‘查阅资料’,又不是去打架。”
任五六有些担忧:“殿主,冥府毕竟不是善地,您虽有名分,但内部势力盘根错节,那潜在的内应也可能身居高位,您务必小心。”
“放心,我自有分寸。”我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会先去拜访五官王,毕竟肖供奉是他的旧部,也算有些香火情。查清石天豪阳寿和审判的猫腻,是我们下一步行动的关键。阳间这边,就拜托你们了。”
分工已定,不再拖延。
任五六、肖龙、老钱稍作休整,便再次融入了江北市的街巷之中,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开始搜寻那隐藏极深的狐狸尾巴。
而我,则带着小姚,回到酒店房间内间,布下更严密的防护。
我盘膝坐下,闭目凝神,沟通左手如意镯,同时以承天殿主的身份,向冥府第四殿发出了一道正式但低调的“拜帖”与查阅请求。
片刻后,熟悉的、轻微的时空转换感传来。
我和小姚的身影,自阳间的酒店房间内悄然消失,再次踏入了那昏黄与暗红交织、规则森严的幽冥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