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乡县,曾府。
曾经门庭若市的曾府,此刻门可罗雀,不对,此时也有很多人。
只是,与先前络绎不绝的达官贵人相比,此时的曾家门前糟糕至极。
没有人达官贵人出现,曾经与曾家交好的官员乡绅,一个个不见。
取而代之的,
则是一大群衣衫褴褛的乡民,他们跪在宅院大门口,不断的述说着什么,不少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大骂起来。
可曾家大门紧闭,没有人出来制止,也没有人过来询问情况。
曾家大院内,一众曾家人脸色凝重,一个个沉默不语,看向主位。
在曾家,
曾某人是长子,曾某华是次子,曾某全是老三,曾某葆是老幺。
但是在外,按照家族兄弟排序,曾某华是老六,所以人称“六帅”。
曾某荃则是“九帅”。
现在曾某人兵败自杀身亡,老爷子病逝,家中曾某华则是老大了。
所以,他坐在主位。
眼见一大家子不说话,主位上的曾某华也没有主意,性格直率暴躁的曾某荃率先开口道:“六哥,倒是说句话啊?”
“你要是不说话,我可就带人出去,先杀几个再说,看谁还敢闹事!”
“九弟,你想干什么?嫌曾家还不够麻烦吗?”曾某荃一开口,责任感强但缺乏担当的曾某华忍不住呵斥道。
“现如今,外面到处都是长毛发匪,你也不怕这些人也反了?”
“反了正好,杀了没有负担!”
“正好个屁!”曾某华气的一拍桌子,“你不知道外面跪着的是什么人?”
“他们的儿子、孙子、丈夫,可都是跟着咱们在外面出生入死的兄弟!”
“现在那些兄弟战死,你不给他们抚恤就算了,还要杀他们的家人?”
“这也不能怪咱们啊!”曾某荃不服气,“抚恤是朝廷和官府的事,他们不去找官府,一天天的堵曾家算什么?”
“九哥,如今这朝廷…。”与曾某人最像,性格沉稳低调,且意志坚定,责任感强的曾家幼弟曾某葆插嘴道:
“湘军毕竟不是正规军,朝廷本身就没有钱粮,他们是冲着大哥和曾家的名头出去的,来找曾家也是情理之中。”
“老幺,你糊涂啊!”曾某葆一开口,曾某荃就呵斥道:“大哥战死已经两年了,我等也丁忧在家两年之久!”
“他们要抚恤,即使不找官府,也应该找继任者,找杨载福啊!”
“湘军虽然不是正规军,但是官府也有协调继任者、士绅抚恤职责!”
“他们应该去找忠义局!”
“至于他们是冲着大哥名头,冲着曾家名号这件事,曾家与宗族,早就把互助的抚恤银下发,早已仁至义尽!”
“唉!”曾某华重重的叹息一声,“好了,别说了,他们也是可怜人!”
“要怪,就怪这腐朽的朝廷!”
在曾家,敢于如此说话的,也就只有曾某华这个性格偏激之人了。
他对朝廷的不满,可不是现在才有,而是早就存有“天下不公”的感慨。
只是之前有曾某人压着。
最后他们跟着曾某人,也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也是效忠朝廷的。
只是如今,曾某人已死,湘军由杨载福接任大帅,他们还在丁忧。
甚至,湘军也完了,如今水师只剩下零星散落在潇湘省内逃命。
李续宜也不知所踪。
在这样的背景下,曾某华对朝廷的不满自然再次爆发。
“六哥慎言!”曾某葆提醒道:“咱们大哥好歹也是朝廷正二品文官…。”
“慎言个屁!”
曾某葆不说正二品还好,一提这个,性格暴躁的曾某荃不悦道:“咱们大哥明明是从一品兵部尚书好不好!”
“朝廷也真是人走茶凉啊,眼见我曾家出事,马上就不认账了!”
“……。”
一转眼,
本来三兄弟是商议如何应对外面跪着的百姓的,结果变成了发牢骚现场。
眼见局势失控,曾某人的妻子欧阳夫人走了进来,“三位叔叔,家里还有一些钱粮,你们拿一些出去吧…。”
“都是苦命人,他们的家人跟着我夫君战死沙场,理应照顾一二!”
“如今这朝廷…,唉!”
眼见欧阳夫人出现,曾家三兄弟纷纷起身行礼,最终还是性格稳重的幼弟说道:“大嫂放心,我去安抚吧!”
“我也去一趟县衙,找一下唐县令!”曾某华无奈,也跟着说道。
“那位去找杨大帅…。”长嫂如母,曾某荃虽然脾气暴躁,但是大嫂当前,作为大家族之人,自然懂得收敛。
与此同时,冷清快两年之久的曾家大门口,突然出现大批人马。
最前面的是一群衙役,敲锣打鼓的让百姓散开,口中喊着,
“县令大人与经略府参议驾到!不想死的贱民,通通给我快散开,”这些衙役都是欺软怕硬,见风使舵之人。
曾家风光的时候,这些人抢着帮曾家巡视这里,义务帮曾家维持秩序,曾家落魄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堵在曾家大门口的乡民们,虽然可怜,但也一样的“欺软怕硬”,
他们敢堵没有了官身的曾家,认为曾家可以拿捏才赖在这里。
这也是曾家有善良的人在。
要是让脾气暴躁弑杀的曾铁桶做主,少不了流血死人,自然无人敢堵。
曾剃头的名声,
其实至少有一半曾铁桶的责任,他纵容士兵烧杀抢掠,导致民怨沸腾。绝对是败坏军纪的直接责任人之一!
而这些可怜之人,面对官府衙役,听到县令与更高级官员过来,瞬间就做鸟兽散,仅少数人散开远处围观。
“曾家还有大人物?看样子,曾家又要崛起了?咱们是不是错了?”
“我看不见得,搞不好是过来抄曾家的,听说不少湘军从贼了…。”
“胡说什么,曾家可是朝廷忠臣,官宦家族,从贼的与曾家有什么关系?”
“什么胡说,曾家老大是湘军主帅,湘军兵败从贼,自然是主责!”
“什么主责,那都是老黄历了,曾家两年前就没人在湘军任职了!”
“那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知道,县令亲自带路,至少也是知府以上的官员过来吧!急什么,仪仗队到了,马上就能知道!”
就在乡民与士绅探子议论间,湘乡县令亲自带路,领着一顶轿子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