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的金口玉言,如同最强劲的东风,瞬间为吴战和他那初具雏形的“地听营”注入了无穷的动力与最高的优先权。阎立德与宇文拙这两位技术重臣,此刻也放下了身段,全力配合这位新任的、堪称火箭般蹿升的“吴校尉”。
人员、物资、器械,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这个新成立的、笼罩着神秘色彩的临时单位汇集。
“地听营”的成员,都是从各工兵营中百里挑一的好手,不仅技术过硬,更重要的是口风严、胆大心细,且对吴战这位以奇功上位的年轻校尉,抱有一种混合着好奇与信服的态度。
吴战没有进行冗长的训话,他只是将挑选出来的人聚集起来,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任务的核心——找到安市城西墙地基的“命门”,并以最小的动静,让其自行崩溃。
当夜,“地听营”的第一次实质性行动,在绝对的隐秘中展开。目标,正是之前探查出的几处最可疑的墙基点位。这一次,他们携带的工具更加专业且针对性极强:特制的、包裹了厚绒布以减少敲击声的小型鹤嘴锄和撬棍;用于在狭窄空间内无声挖掘的“蜈蚣铲”是一种多关节、可改变角度的长柄铲;以及最重要的,几个造型古朴、腹部巨大、颈部细长的陶制“听瓮”。
月色依旧黯淡,星光稀疏。
吴战亲自带队,选择了其中最靠近干涸河床、湿度最大的一处墙基作为首要突破点。这里杂草丛生,几块巨大的崩落岩石恰好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隐蔽角落。
“从此处下探,斜向城墙根基深处。”吴战低声下令,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几乎微不可闻,“动作要轻,挖掘下来的土石,用皮袋承接,不得随意抛洒。每隔一刻,用听瓮探听墙体内部动静。”
命令被迅速而精准地执行。
两名身材瘦小却异常灵活的工兵,如同土拨鼠般,利用“蜈蚣铲”和短柄锄,开始小心翼翼地挖掘。挖掘的洞口极小,仅容一人蜷缩进入,挖掘下来的潮湿土石被后面的人用厚皮袋接住,然后传递出去,由专人运到远处倾倒掩埋。整个过程,除了轻微的泥土摩擦声和压抑的呼吸声,几乎听不到任何异响。
吴战则亲自操作一个听瓮。
他将瓮口紧紧贴在刚刚挖掘出的、湿润的墙基岩石上,耳朵凑近瓮底的小孔,屏息凝神,仔细倾听着来自地底和墙体深处的细微声音。初时只有一片混沌的嗡嗡声,但随着挖掘的深入,他偶尔能捕捉到极其微弱的、仿佛流水潺潺的声响,以及……某种空洞的回音!
“停!”
吴战突然抬手,挖掘停止。
他换了个位置,再次倾听,眉头微微蹙起,然后又换一处。反复数次后,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此处分层,”他指着挖掘点内侧偏上的一个位置,“声音空洞感明显,且有持续的水流声。下方岩层坚硬,回声沉闷。关键点,可能就在这夹层之中!”
他示意挖掘继续,但方向稍作调整,朝着那空洞回音最明显的区域斜向掘进。果然,又挖掘了约一尺深后,前方的土层骤然变得松软稀烂,鹤嘴锄轻轻一碰,便有大股的泥水混合物涌出。挖掘的工兵连忙用准备好的木板和皮毡进行临时封堵引流。
“是空腔!墙基下面真的有空洞!里面有水!”负责挖掘的工兵压抑着兴奋,低声汇报。
消息如同电流般在狭小的作业空间内传递,所有参与行动的“地听营”成员都精神一振,吴战的判断被初步证实了!
与此同时,其他几个作业点也陆续传来类似的消息。有的点发现了明显的裂缝和渗水通道,有的点探明了软弱泥层的位置。整个“地听营”如同最高明的外科医生,正在用最精细的手法,探查着安市城这条“巨龙”体内最深藏、也最致命的病灶。
随着探查的深入,安市城西墙地基之下的秘密,如同抽丝剥茧般,逐渐呈现在吴战等人面前。他们发现,这段城墙的根基问题,比预想的还要复杂和严重。
问题核心,并不仅仅是简单的渗水或一个小空腔。
通过多点勘探、听瓮辨音以及对挖掘出的土壤、岩石样本进行分析,吴战和阎立德、宇文拙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这段城墙之下,隐藏着一条古老而活跃的、与山体内部水系相连的地下潜流通道!这条通道并非始终充满水,而是如同人的脉搏,随着季节和降雨量变化,时强时弱。
当年修建城墙时,或许正值枯水期,或者施工者未能完全探明这复杂的水文地质条件,导致城墙的基础直接压在了这条不稳定的“水脉”之上。
常年累月,水流的侵蚀、冲刷,以及可能存在的化学溶蚀作用,已经在墙基与坚固山体之间,掏出了一个规模不小的、蜿蜒曲折的隐蔽空腔体系。这个空腔体系,就像蛀空大树根部的蚁穴,平时被上方的墙体重量和周围岩土压力勉强维持着平衡,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一旦这脆弱的平衡被打破,后果不堪设想!
“妙!实在是妙!”宇文拙看着吴战绘制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地下空腔结构草图,兴奋得直搓手,“这简直是天赐的破城之机!梁万春就算想破脑袋,也料不到他的城墙会从地底下烂掉!”
阎立德则更加关注技术细节:“吴校尉,依你之见,这‘水浸千斤崩’之法,具体该如何实施?关键受力点在何处?”
吴战指着草图上一处标注为“主承重岩柱”的位置,那里是天然岩体与人工墙基最主要的结合点,也是目前探测到的空腔边缘最薄弱的支撑结构。
“此处,便是‘龙脉’之咽喉,亦是其最脆弱之处。我等需秘密挖掘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斜向地道,直达此岩柱下方空腔边缘。”
他顿了顿,继续阐述那精妙而大胆的计划:“然后,并非直接破坏岩柱。而是在岩柱正上方,城墙基础的关键受力点处,秘密安装数具特制的、力量巨大的‘千斤闸’(一种利用杠杆和滑轮组原理,可以缓慢持续施加巨大压力的机械装置)。同时,在地道内,开挖引水沟渠,将那条地下潜流的水,更多地引入空腔,集中浸泡、软化那主承重岩柱的根基。”
“待岩柱根基被水长时间浸泡,强度降至最低点时,”吴战的目光锐利起来,“同时启动所有‘千斤闸’,对城墙基础施加一个预设的、持续的、向下的巨大压力。本就根基酥软的承重岩柱,如何能再承受这泰山压顶之力?必然崩碎!届时,上方长达数十丈的城墙,失去最关键支撑,便会如同被抽掉基石的积木,自行坍塌。整个过程,无需爆炸,声响极小,且崩塌范围,基本可控制这片空腔影响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