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江湖险恶》
夜色如墨，浓稠地化不开，只有一弯月牙和几点疏星勉强点缀着浩瀚的天幕。白日里还波光粼粼的洞庭湖，此刻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沉默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压迫感。他们所乘的是一艘中等大小的客船，正驶离岳阳码头，前往下一站。船头破开墨色的水面，发出有规律的“哗哗”声，除此之外，便是风声和水流的呜咽，寂静得有些反常。
许湘云靠在船舷边，望着远处模糊的湖岸线，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那枚变得温润的仿古玉珏，低声道：“沛然，你有没有觉得……太安静了？”
李沛然正借着舱房透出的微弱灯火，试图在自制的小本子上记录李白白日关于“剑意与诗心”的论述，闻言笔尖一顿，抬起头，警惕地四下望了望。湖风带来深秋的寒意，也送来了某种……若有似无的、木板轻微摩擦的异响，不同于水浪拍打船身。“不对劲。”他合上本子，神色凝重起来，“像是……有其他船靠得很近，却没点灯。”
他的话音未落，几声尖锐的呼哨骤然划破夜的寂静！ 紧接着，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黑暗的水域中猛地窜出，抛出飞爪，“咔哒”几声牢牢钩住了船舷！几条小艇迅速贴近，十数个手持钢刀、面目凶悍的汉子利落地攀援而上，瞬间跳上甲板。
为首的是个独眼彪形大汉，脸上横亘一道狰狞的刀疤，他挥舞着雪亮的钢刀，狞笑道：“识相的，把值钱的东西和女人留下，爷爷们求财，倒也未必非要你们的性命！”
船老大和几名水手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乘客们的惊叫声被匪徒凶狠的目光瞪了回去，化作压抑的啜泣。 李沛然第一时间将许湘云拉到自己身后，心脏狂跳，手心里瞬间全是冷汗。他脑子里飞速运转，思考着能用什么现代知识化解危机，是虚张声势还是尝试谈判？然而在这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计谋都显得如此苍白。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清朗却带着几分懒洋洋醉意的声音从舱门处传来：“哦？何处来的恶客，扰人清梦，实在无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白不知何时已倚门而立。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衫，发丝微乱，似乎刚从浅眠中被惊醒，手中竟还拎着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他脸上并无惧色，反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眼神迷离似醉，却又在扫过匪徒时掠过一道锐利如剑的光。
那独眼匪首见只是个文士，嗤笑道：“哪里来的穷酸，也敢出头？滚开！不然老子一刀……” “聒噪。”李白淡淡打断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叹道，“如此良夜，本当对月举杯，吟风弄浪，偏有宵小败兴。” 他突然手腕一抖，那沉甸甸的朱红酒葫芦竟脱手飞出，如同被强弩射出，裹挟着破风之声，精准无比地直撞向那独眼匪首的面门！
这一下变起俄顷，速度快得惊人！那匪首万万没想到一个“醉鬼”竟有如此手段，慌忙举刀欲格挡。却听“砰”的一声闷响，酒葫芦重重砸在他鼻梁之上，顿时鲜血与未尽的酒液四溅开来！匪首惨叫一声，踉跄后退，眼前金星乱冒。
几乎在同一时刻，李白的身形动了！他看似随意地一步踏出，青衫飘拂，竟如鬼魅般滑入匪徒之中。也不知他如何动作，仿佛只是信手一拂、一牵、一引，一名匪徒手中的钢刀便已易主，落入了他的掌握。
刀一入手，李白的气势陡然一变！方才的慵懒醉意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冲霄的凌厉！他并未施展什么繁复的刀法剑招，只是简单直接地劈、砍、挑、刺，每一招都迅若闪电，精准狠辣，直攻要害，充满了一种近乎艺术的、实用至上的杀戮美感。
刀光在他身边织成一片银网，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匪徒们的攻击被他轻易化解，反而接连被刀背拍中手腕、踹中膝窝，惨叫着倒地失去战力。他步法飘忽，在狭小的甲板上腾挪转移，竟如闲庭信步，匪徒连他的衣角都难以碰到。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李沛然看得目瞪口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蹦出李白日后写就的《侠客行》。他一直以为那只是诗仙的浪漫想象与夸张，此刻亲眼所见，才惊觉那或许根本就是纪实文学！这绝非普通文人防身的剑术，而是真正经历过实战淬炼的、高超无比的杀人技！
混战之中，一名狡猾的匪徒见李白勇不可挡，便悄悄绕到侧面，眼中凶光一闪，挥刀狠狠砍向似乎更好对付的李沛然和许湘云！ “小心！”许湘云惊叫。 李沛然肾上腺素飙升，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抓起身边小几上那个沉甸甸的、用来温酒的铜壶，用尽全力抡了过去！ “铛！”一声巨响，铜壶与钢刀猛烈碰撞，震得李沛然虎口发麻，铜壶脱手飞出，但那匪徒的刀也被砸得一偏。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空隙，李白的反应快得超乎想象！他明明背对此处，却仿佛脑后长眼，身体以一个极其别扭却又流畅自然的姿势猛地半旋，左手并指如剑，疾点而出，精准地戳在那偷袭匪徒的腋下极泉穴！那匪徒顿时整条手臂酸麻难当，钢刀“当啷”坠地。
而李白的右手刀势却丝毫未停，格开正面劈来的另一把刀，顺势一脚将那名匪徒踹入冰冷的湖中。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瞬息之间，行云流水，尤其是那左手的精准一击，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且狠辣老练！
李沛然猛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李白的左手——刚才那一击，发力迅猛，角度刁钻，绝非辅助性的格挡，而是主攻手才有的习惯和威力！ 一个被史书和所有传说几乎完全忽略的、惊人的细节，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李白，他可能是个左撇子！所以他的剑术招式、发力习惯，乃至持笔书写的姿势（或许是为了迎合规范而刻意训练的右手），都可能与常人不同！这也能解释为何他的剑术描述总带着一种异于常人的“奇诡”之感！ 这个发现让李沛然心神剧震，几乎忘了身处险境。
此时，匪徒见头领被打倒，最强的那人又勇猛如斯，已然胆寒，发一声喊，搀扶起哀嚎的独眼匪首和受伤的同伙，狼狈不堪地跳回小艇，砍断飞爪，迅速消失在黑暗的湖面上。 危机解除，甲板上留下一片狼藉和惊魂未定的众人。
船老大和水手们扑通跪下，连连叩谢：“多谢李侠士救命之恩！” 李白却已恢复了那副洒落不羁的模样，随手将钢刀丢在地上，仿佛刚才那个煞气凛然的剑客只是众人的幻觉。他弯腰捡起那个被砸得有些变形的朱红酒葫芦，晃了晃，发现已空，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了我这壶好酒。”
他走到李沛然和许湘云面前，看了看李沛然还在微微发抖的手和地上变形的铜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笑道：“沛然小友，临危不乱，甚好。湘云丫头，也没吓哭鼻子，不错不错。” 许湘云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后怕道：“先生！您也太厉害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李沛然却仍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他盯着李白自然垂下的左手，忍不住脱口问道：“先生，您刚才……用的是左手？” 李白闻言，挑眉看了看自己的左手，随意活动了一下手指，漫不经心地笑道：“哦？或许是酒尚未醒，顺手而为吧。用刀用剑，乃至提笔作文，何须拘泥左右？心之所至，意之所随，便是最好。”
这话说得玄妙，似是而非，并未直接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李沛然心中疑窦丛生，却不好再追问。历史的真实面貌，似乎在他们眼前掀开了惊心动魄的一角。诗仙光环之下，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他那“十五好剑术，遍干诸侯”的少年时光，恐怕远非后人想象的那般简单。
这超群的剑术，与他未来的命运起伏，又会有着怎样的关联？ 湖风依旧寒冷，吹散了些许血腥气。客船重新恢复航行，但经历此夜，一切似乎都已不同。
李白重新拎起空酒壶，走向船头，背影在月色下显得愈发神秘而深邃。李沛然和许湘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那份对眼前这位导师更深的好奇与敬畏。
远处黑暗的湖面上，一点微弱的灯火一闪而逝，快得仿佛是错觉。那是什么？是溃逃水匪的不甘窥视，还是……其他未知的眼睛，早已注意到了他们这一行人的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