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刘彻正在午睡,沉沉睡梦中,他忽觉身轻如云,被一股玄妙之力引至九霄之上。
抬头一见,紫微星辉璀璨,琼楼玉宇悬浮于云海,有白鹤衔芝,天女散花。
又见三位身着帝服之人,阔步前来接他。一人自称是高祖刘邦,一人又自称是文帝刘恒,最后一人他认得,是他阿父景帝刘启。
三位先祖帝魂笼罩着淡淡的金光,正笑吟吟地望着他。高祖刘邦上前,拍着他的肩膀,声若洪钟:
“好小子,你还别不信!你可知,你小子子嗣昌盛,是你祖宗我在天上四处打点?”
刘彻赶紧躬身请礼:“多谢老祖宗照顾,才有小子如今子孙繁盛之象!”
“如今?”
高祖又哈哈大笑:“也是,天庭不知岁月,非是不知时间流逝,而是根本没有时间。”
见刘彻满脸疑惑,他也不多做解释,招招手,示意他跟过来。刘彻不解,只能跟着三位先祖,鬼鬼祟祟地,走至一处瑰丽星池旁。
池中云雾缭绕,隐见四头巨兽虚影,正在酣眠。东方青龙盘桓,西方白虎踞卧,南方朱雀栖霞,北方玄武踏浪。
神兽气息吞吐间,星河随之明灭。
不多时,四神兽似有感应,化光散去各方。原地竟留下四枚光华流转,纹路玄奥的巨蛋,分别萦绕着青、白、红、黑四色神光。
高祖低声道:“快!一人一个,抱了便走,莫要惊醒尊者!”
景帝催促:“此物与吾刘汉气运大有裨益,或可佑你一代雄主!”
文帝把一青色的蛋放在刘彻怀里:“你抱着这个,会保佑子孙繁盛。”
刘彻:“啊?子孙繁盛不是老祖宗帮我打点的吗?”
刘邦:“咳咳,赶紧走吧!”
四人手忙脚乱,各抱起一枚巨蛋。那蛋看似沉重,入手却轻若无物,内蕴磅礴生机。
四个身着帝服的人,鬼鬼祟祟地顺着原路,跑回天门处。
天门外,云海茫茫,下方便是长安城廓。刘彻怀中青蛋忽然震动,他一个不稳,竟直坠下去!
回首间,只见高祖、文帝、景帝也将手中的蛋奋力掷向下界。
他眼睁睁看着那三枚蛋,划过夜空,坠入平阳侯府后院,没入厢房屋脊,光华一闪而没。
而他怀中那枚青色的蛋,则在坠落半道中也脱了手,直直砸向馆陶公主府的后花园。年轻的姑母,正在花园里嬉戏,青色的蛋没入她的怀里。
梦境最后一瞬,他看见年轻的母亲正在皇宫中散步,自己则不偏不倚,化作流光没入了母亲的腹中。
隐隐约约,他听到母亲的疑惑声:“……我好像,看到太阳投入我的腹中?”
……
刘彻猛然惊醒,大汗淋漓,掌心仿佛还残留着蛋壳温润的触感。
窗外晨光微熹,而梦中种种,清晰如刻。
“陛下?陛下?”
一黄门侍者见刘彻发呆,便小心翼翼上前提醒:“现已是申时末,皇后殿下将要回宫,不知陛下……”
“朕答应要去接她的,”刘彻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过来。
“走吧。”
未央宫北司马门外,日影西斜,北司马门高耸的阙楼影子,被拉得很长。
汉武帝刘彻一身常服,负手立于门内御道旁,目光有些飘忽。
他心中那股自怪梦中醒来后,便有挥之不去的烦闷与悸动。四象神兽,坠落的蛋,还有母亲最后那句话,都徘徊在心中。
“陛下,皇后法驾将至。”
谒者令低声禀报。
刘彻抬眼望去。只见安门大街尽头,尘土微扬,先是两列玄甲持戟的期门骑开路,旌旗在春风中猎猎作响。
随后,是羽林孤儿组成的骑兵仪仗,衣甲鲜明。再后,便是皇后的卤簿了。
皇后的仪仗远比天子出行精简,却自有一股端严华贵的女性威仪。
九斿龙旗之后,是两行手持凤翅扇、孔雀扇的宫娥。紧接着,是女史捧着的节、幢、麾等礼器。
再后,才是皇后所乘的金根车,以六马驾驭,车盖垂着十二旒玉串,在夕阳下流光溢彩。
金根车两侧及后方,簇拥着随行的内外命妇车驾,以及大批捧持香炉、拂尘、盥洗之物的宦者与宫女,浩浩荡荡,肃穆无声。
刘彻的目光却越过了这繁复的仪仗,落在了金根车前方的,皇后的女骑。
这是一支尤为引人注目的队伍上,依古礼而设。人数不过数十,皆着赤色戎装,外罩轻甲,头戴武弁,腰佩环首刀,身背弓韬,骑在清一色的白马之上。
她们并非实战之士,而是选自勋贵,和外戚之家,精通骑射的年轻女子。她们充作皇后仪仗的先导与扈从,象征着妇容亦备武事。
而真正吸引刘彻的,就在这队赤衣女骑之中,一道特别的,高大威武的身影。
那是一名落在队伍稍后,靠近金根车右辕的女骑。她身姿挺拔如松,控缰的姿态稳如磐石。
不同于周遭同伴,或多或少带着仪式的僵硬,她的动作更加从容。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为那身赤甲镀上了一层光边,仿若流动的火焰。
就在这一刹那,刘彻仿佛又看到了,梦中被高祖拿起的那颗蛋。火焰纹路,赤红如火,仿佛要点燃周遭一切事物。
刘彻浑身一凛,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
那女骑似乎察觉到了,微微侧首,目光扫来。
二人四目相对。
刘彻看清了她的眼睛,那不是宫中女子常见的柔媚或怯懦,而是,而是……
火焰。
一股火焰。
虽然那目光,在与他接触后,便规规矩矩地垂下,重新目视前方。但刘彻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啊,他知道了。
她是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