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发兵三十万,直捣龙城!”
“我反对拉长战线!”
“不一鼓作气击败他们,那只能慢慢磨着他们,设陷阱引诱他们……”
“那是陛下这把打的就有问题!那么大的陷阱,人人皆知,抓一个舌头就能知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行?!”
“就是不行,陛下你就是个外行!”
“那是不是还得与匈奴和亲?!”
“那还不如陛下自己去和亲!”
“笑话!什么叫朕去和亲?!”。
“怎么不行?!”
明殊扔下手中的地图,面色不甘:“以往送金帛,嫁女子,换得几年喘息,匈奴单于胃口却越来越大,陛下就甘心吗?!”
刘彻从图卷上抬起眼,同样眉宇间郁色浓重,他将手中朱笔一掷,丹砂溅在羊皮舆图上的阴山,洇开如血:“朕也实在不甘。”
“既然不甘,何不换个法子?”
皇后神情松了些什么,唇角微扬:“从来都是我汉家女儿远赴塞外,为何不能让他匈奴的公主,到长安来?”
刘彻蓦地转头看她。
“你是说……?”
“娶进来。”明殊言简意赅。
“陛下纳一位匈奴公主,封为妃嫔。一来,单于成了陛下岳丈,面上有光,短期内必不好再大肆侵扰,这和亲之效便算成了。”
“二来,娶公主进来,是人质在我手,聘礼要他匈奴出,我们总归能赚些。”
她见刘彻凝神不语,知他听进去了,便继续慢条斯理道:
“且那匈奴公主入了汉宫,居于陛下肘腋之间。其言语起居,所见所闻,皆在陛下掌握。她若安分,便是一枚活棋,可缓边患,还可以给匈奴传递一些假消息;她若不安分……”
皇后轻笑一声,未尽之意,却比明说更冷:“宫里难道还缺一副棺椁么? 总比让咱们的翁主帝女,在塞外毡房里生死由人,音讯全无要强。”
刘彻背着手,在铺着厚厚貂绒的地衣上,慢慢踱了几圈,殿内只闻铜漏滴水,与炭火偶尔的噼啪声。
他如何不知,这法子虽听着惊世骇俗,却也比一味送女出塞体面得多,也划算得多。
“只是宗怕室和朝臣那里,要炸开锅。”
他停下步,语气闷闷:“娶胡女,还是匈奴单于之女,那些老夫子,怕是要引经据典,说朕淆乱血统,有失国体。”
“陛下怕朝臣非议?”明殊依旧气定神闲地坐着,抬起头看他。
“那我倒要问问陛下,可还记得晋文公重耳的故事?”
刘彻眉峰一动。
“昔日重耳流亡狄国,娶狄君之女季隗,一住十二年。后来借狄兵归晋,称霸中原,谁人又敢说他娶狄女便非英雄?”
“秦初和西戎联姻,扩地千里,现在西戎何在?”
“教化夷狄,这是《诗经》的故事啊!”
诗经到底讲的是什么?除了一些民风,还有就是形容中原男儿如何如何好,各个种族的女子如何如何喜欢。
是靠着带走其他种族的女子,然后灭绝其他种族。
“春秋时,诸侯娶戎狄之女者,岂在少数?岂独为色,皆为势耳。”
“陛下志在四海,当知成大业者,不拘常礼,不恤人言。娶一匈奴公主,为陛下换来厉兵秣马,积谷屯粮的三五载光阴,谁又会在意这权宜之计?”
明殊的声音带着诱惑,直击刘彻内心深处:“是愿效仿高祖暂时隐忍,以待天时;还是为了脸面,坐视良机错失,徒耗国力?”
“陛下,成大事者,不谋于众,只断于独。 此中轻重,您当比我更明白。”
刘彻默然良久,殿中只余铜漏滴水声声。
终于,他目光再次落回舆图,手指重重按在匈奴王庭之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善。”他沉声道,眼中已是一片清明锐利。
“群臣若只知引经据典,朕便与他们论一论这春秋战国的实与势!阿娇,你且拟个章程,此事……便如此议。”
他抬眼看向阿娇,眼神复杂,混杂着欣赏和决断,还有一丝被她言语架上来,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走的恼意。
“今岁便设法递话给匈奴使臣,娶一个进来,也罢!”
明殊闻言,重新倚回软榻:“那便辛苦陛下了~”
“不幸苦,命苦。”
刘彻郁闷地把目光落在窗外,看见庭树枝头的新绿,忽然道:
“既然卖了朕,就多补偿朕。过两日,朕想去上林苑走走,骑马松松筋骨,射些野物。
“你也陪朕去,整日困在殿中,也不气闷?”
谈到打猎,他身上的沉郁之气,又一扫而空,变回了那个飞扬跳脱的少年天子:
“你骑术好,朕还记得登基前,带你去秋狩,你猎的那只狐狸,毛色极好。你如今整日在宫里,骨头都懒了,也不知骑术可否还精湛。”
大约是生育真的浪费精气神,明殊这两年实在懒倦,不想动弹,直接拒绝。
“我就不去了,我还要照顾未央呢!而且这个月,还有北郊行先蚕礼之事,没空陪你。”
“把未央交给大母就好了,至于先蚕礼……到时候回来都来得及。”
“你那几个皇子呢?不带上?”
“交给母后看吧,他最喜欢皇子了,”皇帝笑容狭促。
“我没有皇子时,她最急了,如今也该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