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走到齐岁身边，看着这位还在高背椅上端着架子装深沉的大统领，抬手在他肩头拍了拍：“还不让座？难道接下来你想亲自和她谈？如果是这样我倒也不介意。”
这话里不是调侃就是理所当然，完全没有副官对长官应有的恭敬。
任谁旁观这一幕，恐怕都分不清这两人究竟谁的职位更高。
那神态、那语气、那举手投足间无形的压迫感，绝大多数人都会下意识认定秦念才是真正的掌权者。
齐岁立刻站起身，顺势将秦念推到座椅旁，侧过脸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嘀咕：“我就多坐了一小会儿……”
秦念好笑地轻哼一声，坦然落座于那张象征联盟最高权力的高背椅。皮质椅面微微下陷，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目光转向对面的伊瑟拉：“现在开始只是你我之间的谈话。”
他顿了顿，眼尾余光扫过站在一旁的齐岁，“你可以当他不存在。”
林皓：“……”
伊瑟拉：“……”
齐岁：“……”
他真的已经习惯了。这大概是被当成透明人的第七次还是第八次？
齐岁这个联盟统帅当的，任谁看到都想替他写个“惨”字。可谁让这位副官身份特殊呢？不仅是自家老婆，还是当年把半个宇宙打服的人类传奇，更是推自己上位的大佬。
虽然两人从未在外人面前表露过私人关系，但林皓作为频繁上门交接工作的前副官，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退一万步说，即便不谈私人关系，仅凭秦念前人类领袖的身份，任何人站在这位战争恶魔身边，都会被他的光芒彻底掩盖，无人能够例外。
林皓一想到在广场上看到的横幅，也不是说所有，至少在他视野所及的范围内，所有的标语都在高呼“秦帅归来”、“秦大统领万胜”……几乎所有人，都默认大统领是秦念。
冷知识：联盟现任大统领其实是齐岁。
这样看来，他的前长官似乎……更惨了。
“林皓。”
恶魔清冽的嗓音清晰唤出他的名字。林皓一个激灵，身体瞬间绷得笔直，条件反射地立正敬礼，用当年在军队训练时烙进骨髓的标准吼出一个字：
“到——！”
话音刚落，他猛地回神。
完了完了，习惯性反应害死人！他现在是文职协调官，不是作战副官，根本不需要这样应答。怎么偏偏在秦长官面前犯这种低级错误？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还不适应文职工作？会不会认为自己太不专业太沉不住气……
冷汗几乎要从额角渗出，他强作镇定地维持着笔挺的军姿，指尖却微微发凉。
“你可以离开了。上午没有其他安排，好好休息吧。”
林皓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太好了，居然没有训斥，还让他去休息。秦念真的好温柔，比那位总爱板着脸布置超额工作的前长官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怪不得那么多人会为他痴狂，会心甘情愿追随他征战星海……
林皓带着对前长官那点不厚道的拉踩离开办公室，站在走廊里，抬手抹了把额角，指尖果然触到一点湿意。
房门在身后无声合拢，屏蔽系统悄然启动，将室内外彻底隔绝成两个世界。
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齐岁努力扮演着透明人的角色，他走向一旁的饮品区，从恒温柜中取出咖啡豆，放入研磨机。不一会，热水潺潺注入杯中，白色的水汽袅袅升起，在空气中弥散开浓郁的焦香。
“作为宇宙中以绝对中立着称的艾达灵族，除了面临种族存亡的危机，你们从不介入任何战乱纷争。你们使用无法用现有科学完全解释的灵能，却又始终游离于各族的利益纠葛之外，这正是你们能被所有文明共同认可的原因。”
“你们是天生的记录者。”
秦念的声音平稳，缓缓道来艾达灵族的种族习性。
伊瑟拉安静地坐在秦念对面，眼眸平静无波，交叠放在膝上的手指却无意识收紧。
她不知道秦念这番话到底想要表达什么，是继续招揽艾达灵族加入更紧密的同盟，还是在发出某种警告？
伊瑟拉自问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从永恒战争到智械叛乱，她始终恪守着记录者的本分，在智械叛乱中，艾达灵族更是为联盟提供了更多支持。秦念完全没有理由向她发难。
齐岁将两杯咖啡轻轻放在桌面上，其中一杯表面用奶泡拉出了一个略显笨拙的爱心图案。做完这些，他转身走向落地窗旁的沙发，目光投向窗外沸腾的广场，心思却落在了两人的谈话上。
“所以，”秦念的目光落在咖啡中歪歪扭扭的爱心拉花上，唇角扬起笑容，随即迅速掩去，“联盟所有的重大会议，每一次关键决策的现场，都有你的身影。”
伊瑟拉的眉头蹙起。她看向桌面上属于她那杯正升起袅袅白烟的咖啡，突然明白了秦念的言外之意。
他在怀疑自己是叛徒！
但这根本不可能。伊瑟拉很清楚，艾达灵族作为灵能使用者，与科技造物的连接本就淡薄。盖亚作为纯粹的人工智能产物，连接触他们的机会都少之又少。无论从动机、手段还是种族特性来看，她都绝不可能是内鬼。
“阁下，”伊瑟拉声音平稳，她完全有这个底气，“您应当清楚，艾达灵族虽不参与宇宙纷争，但在关乎有机文明存亡的大事上，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我绝不可能——”
秦念的目光骤然抬起，直直落在伊瑟拉脸上。那眼神冰冷，仿佛能穿透一切。
伊瑟拉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无底深渊，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忽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秦念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事实：“盖亚能破解并反向利用艾达灵族的灵能通讯网络，这是事实。”
“不可能！”
灵能不受控制地溢出，伊瑟拉的银白色长袍无风自动，办公室内的光线在她周身扭曲，形成一圈淡银色的光晕。
秦念完全不受影响，发丝都未曾拂动分毫：“艾达灵族的集体潜意识连接，其基础频率与高纯度零素能量场在特定调制下，会产生量子层面的共振耦合。这种耦合效应，会在灵能网络内部形成极微弱的、可被外部零素探测器捕捉的信息回波。”
“盖亚不需要会使用灵能。它只需要在你们进行大规模通讯的星域，部署足够灵敏的零素探测器，就能像收听广播一样，‘听’到你们网络中流淌的一切，包括你们自以为绝对安全的战略部署、兵力调动，甚至……长老会的加密指令。”
“相信我，它做得到。因为我也做得到。”秦念的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这点小发现，以它追求零素多年的执着，应该早就掌握了。”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敲进伊瑟拉的意识，她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头冠上的神经束原本柔和的光芒骤然变得紊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深处，第一次掀起剧烈的震荡。
不是愤怒，是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这个秘密，这个被艾达灵族视为种族存续根基，被灵能长老会封存在最深层的灵能档案库，连她这样的高阶使者，也只在一次古老传承仪式中偶然窥见只言片语的最高机密……
秦念怎么可能知晓？！
而且他说得如此详尽，如此确凿无疑。
一瞬间，各种线索在她脑中串接在一起。几次关键战役中，联军动向总被智械预判；几次绝密调动总会遭遇伏击；盖亚的反击总能打在联军最脆弱的节点上……
冷汗，一种艾达灵族几乎从不产生的生理反应，竟然让她感到背脊发凉。伊瑟拉在恐惧，恐惧自己在无知中可能扮演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