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无咎矗立在虚影消散的地方,胸膛剧烈起伏,盯着空荡荡的场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搞什么鬼!”
“老子还站着呢,怎么就结束了?”
“此时结束是对的。就算继续,我们也赢不了。”
李玄的声音从楚无咎天地法脚下传来。
并非是自暴自弃。相反,他是进攻最为激烈的一个。
天地法都被打爆几次,无法再凝聚了。
不远处,炎无烬一屁股坐倒在地,额头汗水混杂着烟尘,他咧了咧嘴,劫后余生般长吁一口气:
“妈的,终于结束了!”
语气里说不出是解脱还是不甘。
姬无尘跟着瘫坐下来,重重喘息。
作为半尊,他没怎么加入战斗,本不该如此疲惫才对。
但之前的虚空印似乎让他成了被重点“关照”的对象,死了两次。
此刻姬无尘脸上没有多少愤恨,只是低声自语,带着一丝苦涩与清醒:
“……这就是我们现在和他的差距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并非是那虚影。
叶凌川沉默地站在一旁,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他之前,一直在藏拙?”
这个念头无声划过。
云泽轩和赵凌云站在稍远处,相对平静,但眉宇间也凝着思索。
赵凌云望着那虚影消失的方位,低声道:“毕竟是那位秦玄机的弟弟,藏拙……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书宫中途关闭,我记得……万道书院史上从未有过?”
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云泽轩。
云泽轩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狼藉的竞技场和残余的恐怖道韵,缓缓道:“恐怕是有人从外部干预了书宫自身的运行规则……寻常长老绝无此权限。”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书宫的宫主本人,或是其亲持的宫主印信。”
他们此时还不知道万道书宫的宫主便是秦红尘。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楚无咎终于压抑不住。
他体内那最后一股被死死攥住,本欲留作绝杀之用的灵力,在此刻轰然爆发,拳头狠狠砸向身侧墙壁!
整面墙壁瞬间从拳落之处龟裂、崩塌,碎石飞溅!
“第几次了?!”他低吼着,声音里满是压抑的狂躁与不甘。
“第三次。”李玄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声音平静,却像一根针,精准刺破了某种绷紧的假象。
他们指的,自然是挑战秦忘川的次数。
而这次,面对的甚至不是本人。
“只是一道烙印而已,怪不得楚无咎会变成那样……”项昊然靠在一块断裂的石柱旁,虽然也在喘息,但眼神锐利闪烁。
他曾清晰的感觉到,楚无咎在某个时间突然像变了。
变得努力,变得危险,变得不追求名利,一心变强。
甚至传闻连婚约都退了。
或许,他找到了原因。
顾天野站在边缘,目光缓缓扫过场内这些姿态各异的绝顶天骄。
他们或愤怒、或不甘、或狼狈、乃至一丝自我怀疑。
可他知道,眼前任意一人拿出去,都足以在同辈中称尊,横扫一方。
看着这一幕,顾天野的思绪却突然飘远,莫名想起了当初凤清绝曾对自己说过的那三个字。
他嘴唇微动,几乎无声地将那三个字念了出来:
“众生…劫。”
那时顾天野并不理解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
直到此刻,站在这片被一个人碾压过的战场上,看着这群本该无敌的同代人集体失魂的模样。
顾天野才终于真正理解了其背后的含义。
一人,便是众生之劫。
既是毁灭,也是恩赐。
渡过此劫,方窥真天。
还记得自己初见庆望川那一剑时的仰望。
以为那是高悬天际的云彩,纵使高远,只要奋力攀升,总有触碰的可能。
如今看来,那不过是山脚的薄雾。
云上不止有云。
还有凡人望不见顶的连绵山岳,是隔绝了两个世界的——天堑。
顾天野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后一丝因震撼而产生的迷茫被彻底焚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却无比坚定的火焰
“等着吧,”他低声自语,转身,拉起旁边一直沉默观战的妹妹顾忆萱,“我会追上来的。”
说完,两人一起走向远处早已亮起的传送阵。
顾天野一边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语重心长地对妹妹说道:“现在你看到了,那就是秦忘川。”
“听好,阿萱——”
“秦忘川这种人生来就站在漩涡中心。围绕他的,无论是敌是友,甚至是……女人,都绝不简单。”
“那不是我们能应付的棋局,也不是你该踏进去的世界。”
顾天野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过来人的告诫:“别好奇,更别去探究。”
“总之,记住哥的话,离他远点就行了。”
然而,顾忆萱只是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突然开口:
“可哥哥你,不就是对他好奇才来到这里的吗?”
“不一样的。”顾天野声音低沉,一字一句,如同在划清一条界限。
“那不是好奇,而是一种挑战。”
“我将他放在路的中间,当作必须翻越的山,必须跨过的坎。”
“无论结果如何,都会使我变得更强。”
“但你对他的好奇……只会带来痛苦。”顾天野说着,生怕妹妹听不清似得,语速放慢,字字清晰:“那不是远山,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你看得越久,陷得越深,最后沉下去的只有自己。”
“所以,听话。”
“别接近,别好奇,别探究。”
顾忆萱静静听着,没有应声。
少女眼眸深处映着传送阵流转的柔光,而在那片清澈的倒影深处,一抹极难察觉的好奇,悄然生了根。
另一侧,谢清商的表现则截然不同。
她非但没有丝毫挫败,那双明媚的眼眸反而燃烧着更加炙热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有些狼狈地从第十层的传送阵光芒中走出,正是姗姗来迟的谢年。
刚踏入十一层,映入眼帘的狼藉景象和弥漫在空气中威压让他瞳孔骤缩。
眼前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之前的种种预想。
谢年悄悄挪到谢清商身边,低声问道:“结束了?”
“结束了。”
谢清商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灼热地望着虚影消失的方向。
无需多问,从周围每一个人脸上残留的不甘、颓然、震撼或沉思中,答案已不言而喻——
这一届中,没有人通过第十一层。
而对手之名,也并非外界传扬的秦无道。
就是这短短几步路的距离,那些神色恍惚、仿佛心神都被抽空的天骄们,口中不约而同地呢喃着同一个名字。
“秦忘川太强了……”
“秦忘川他才半尊啊……”
“我们连秦忘川一道烙印都……”
短短十几步,他竟已听到了不下十几次。
每一次重复,都让那个名字染上一分更深、更具体的威势。
“秦忘川……”
谢年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深处,有对昔日千州一败的深刻记忆与不甘,更有被眼前残局重新点燃的、更加纯粹炽烈的战意。
仅是一道虚影,便已压得同代天骄尽数折腰。
败给他不丢脸,丢脸的是不敢再次挑战。
上一次在上千州败得彻彻底底。
那之后,他便把自己扔进最严酷的磨砺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擦过,只为将那场惨败碾碎、重塑。
而此刻,亲眼见证了眼前众人的惨败后。
谢年心底积蓄已久的战意非但没有被浇灭,反而如同淬火的精铁,被煅烧得更加炽烈与纯粹。
他还想,再挑战一次。
并非是不自量力,理由也很简单:
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