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闪了一下，我手停在半空，没动。苏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别走，大家都在这儿。”
我没回头，手指还捏着背包带子。刚才那句话像块石头压着胸口——“掌握的部分不到三成”。我怕再待下去，眼泪会控制不住地掉下来。
可她说完，也没催我，只是安静地坐着。练习室里其他人陆续停下动作，有人擦汗，有人喝水，脚步声轻轻来回。空气里没有刚才那种紧绷的冷意了。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我第一天被骂哭了三次。”
我转头看她。她靠着墙，腿伸直，手里拧开一瓶水，语气像是讲别人的事。
“老师说我唱歌像破风箱，气息全靠喉咙硬挤。”她笑了笑，“我说我不服，她让我录下自己唱的，回去听。一听，真的难听。”
我愣住。眼前这个总是站得笔直、发声稳得像机器的女孩，也会被人说“难听”？
“后来我才明白，她说得对。”她看着镜子，“我当时真不行。但现在，我能稳住二十秒长音了。虽然离标准还有差距，但至少不再是从头错到尾。”
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哭完就继续呗，谁不是从头开始的。”
我没说话，喉咙有点发紧。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经历过这种打击。那些看起来游刃有余的人，也曾站在崩溃边缘。
“她严格，是因为她看得出你能进步。”苏瑶声音低了些，“如果觉得没希望，她根本不会花这么多时间纠正你。”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有点麻。可那种想要放弃的念头，正在慢慢退去。
练习室另一侧，几个训练生凑在一起低声说话。一个男生比划着手势，一脸无奈地说：“节奏练习简直是在踩香蕉皮走路，每一步都滑。”
旁边人笑出声，连带着我也忍不住扯了下嘴角。
苏瑶朝他们那边扬了扬下巴：“你也觉得节奏难吧？”
我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切分节奏跟不上，手会抖。”
话音刚落，对面三个学员同时举起手。
“我也这样！”
“我昨天打拍子打到右手抽筋。”
“我干脆闭眼唱，结果更乱。”
笑声又响起来。有人模仿林悦的语气：“你以为闭眼就能专注？这只是逃避。”
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连我自己都跟着笑了。原来每个人都有狼狈的时候，不是只有我卡在同一个地方反复失败。
一个戴眼镜的女孩叹了口气：“上周音准测试，我被要求戴耳机练耳整整一周。每天八小时，听得耳朵发烫。”
“我还好，最惨的是模拟考核那次。”另一个女生接过话，“我紧张到忘词，唱了一半直接鞠躬说‘对不起，重来’，然后跑了出去。”
“你不是一个人！”刚才那个男生拍桌子，“我都想好了，要是下周还不达标，我就写封辞职信贴门口。”
“别啊，”有人接嘴，“你要走了，我们这些垫底的怎么办？”
哄笑声中，我握紧了水杯。掌心出汗，杯子有点滑，但我没松手。那种“只有我做不到”的孤独感，一点点淡了下去。
苏瑶看了我一眼，忽然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关总监当初选你？”
我一怔。
“不是因为你唱得多完美。”她盯着我看，“而是你的声音不一样。昨天他路过练习间，特意停下听了你唱副歌。他说……‘这声音有故事’。”
我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记忆一下子被拉回那天比赛现场。关毅站在后台角落，听完我唱完第一句，眼神变了。他走过来，只说了一句：“你是难得一遇的天籁。”
后来训练的压力太大，我把这些话都忘了。我以为那只是鼓励，是伯乐对新人的偏爱。可现在听苏瑶说出来，它又回来了，清晰得像刚发生一样。
“技巧可以练。”她声音很轻，却一句一句砸进我心里，“但嗓音里的真挚骗不了人。你不是没有天赋，你只是还没学会和它一起战斗。”
我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还是有些白，嘴唇也干得起皮。可眼睛不一样了。刚才那层灰蒙蒙的雾，好像被什么掀开了。
“谢谢你们。”我听见自己说，声音不大，但很稳，“我不想放弃了。”
苏瑶笑了，伸手拍了下我的肩：“这才对嘛。明天早上六点，咱们一块来。”
“嗯。”我点头。
不远处，节拍器静静放在钢琴上，指针停在中央。阳光斜照进来，落在它的金属外壳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
有人开始哼歌，是《穿过夜的光》的旋律。起先是一个人，接着第二个加入，第三个轻轻打着拍子。我没有立刻跟上，而是闭了下眼，把那股热意压下去。
再睁眼时，我已经能平静地看着镜子。
我知道明天还会被叫停，会被指出问题，可能还是会手抖、跑调、节奏错乱。但我不怕了。
我拿起水杯喝了一口，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放下杯子时，手指不再发麻。
苏瑶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走吗？一起去吃饭。”
我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什么，伸手摸向背包夹层。那张照片还在，边角已经有些磨损。我把它拿出来，在掌心放了几秒，然后轻轻折好，重新塞进内袋。
这一次，我没有多看。
我站起来，刚迈出一步，练习室的门被推开。林悦走进来，手里拿着新的训练计划表。她扫了一眼屋里的人，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明天加一组节奏强化。”她说，“提前十分钟到场。”
我点头：“好。”
她没再说别的，转身走向控制台。
我走回原位，站到麦克风前。双手自然垂落，呼吸放慢。脑子里开始回想刚才大家哼的那段旋律。
第一个音落下时，我没有急着开口。而是等节拍器重新启动，滴答、滴答，一声声敲在耳边。
我抬起右手，轻轻落下。
第一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