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播倒数到“一”的瞬间，我抬脚迈过门槛。强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刺得视线模糊了一瞬，但我没有停。裙摆在移动中轻轻扬起，腰侧那道亮痕随着步伐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一道被点燃的轨迹。
舞台中央的麦克风架在原位，我走过去，站定。台下黑压压一片，前排嘉宾的脸在逆光中看不真切，只有零星闪光灯亮起。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压过耳返里导播的提示音。刚才那点杂音还在，像是电流在耳边轻微跳动，干扰着音准判断。
我没有去掉耳返。这种时候，靠的不是设备，是肌肉里的记忆。
我抬手，指尖碰了下麦克风支架，确认位置。然后抬头，目光扫向前排最中间的位置。那里坐着关毅。他没有鼓掌，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眼神沉稳。
我微微扬起嘴角。
台下原本有些窸窣的声响，慢慢静了下来。
前奏响起，钢琴声缓慢切入，带着一点冷色调的延音。我闭上眼，把呼吸沉进腹部。第一句在胸腔里成形，不靠耳返，靠身体对频率的熟悉。开口的瞬间，声音稳稳托住旋律，没有一丝颤抖。
台下有人轻轻“啊”了一声，像是没忍住。
副歌前的过渡段，我睁开眼，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向下压，像是在推开什么沉重的东西。裙侧的亮片随着动作反光，银灰与浅金交织的线条在灯光下流动，像一道正在撕裂黑暗的光。
最后一个音爬升，我发力，气息从丹田直冲而上，穿透高音区。没有炫技，但每一个音都落在情绪的节点上。唱到“我带着光走”那一句时，我猛然抬臂，整条右腿顺势向前一步，裙摆甩开，那道亮痕在旋转中划出弧线，光斑四散，如同星火炸开。
台下静了两秒。
然后掌声炸起。
不是零星的回应，是整片区域集体起身的轰动。前排有人站起来鼓掌，后排的观众也跟着站起，呼喊声从四面涌来。我站在原位，没有立刻接话，也没有鞠躬。我只是看着台下，任由声音将我包围。
舞蹈段落开始，节奏加快。我踩着节拍后退两步，转身时一个甩头动作，发丝扫过肩头。第三组动作是高抬腿接旋转，我完成得干脆利落，但就在定格的瞬间，腰侧传来一丝牵扯感——亮片缝合处裂开了一小段。
我没有慌。
原计划是接一个跳跃，但我临时改了动作。右膝点地，左手顺势抚过腰侧那道裂痕，指尖压住松动的布料。这个姿态原本不在设计里，但现在它成了整首歌最沉的一笔。
我低着头，呼吸微微起伏。灯光打在身上，那道裂痕在阴影里若隐若现，像一道旧伤。
然后我慢慢抬头。
眼神扫过台下，目光停在关毅脸上。
他依旧坐着，但身体前倾，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指节微微发白。他看懂了。
我撑地起身，借力旋转，裙摆展开，那道裂痕在动态中再次被点亮。最后一句高音来临前，我深吸一口气，脚尖发力，整个人像挣脱束缚般向前一步，声音冲破音障，直贯全场。
最后一个音收住，我稳稳站定。
全场起立。
掌声、口哨、呼喊混成一片。有人喊我的名字，有人举起手机录像，前排的嘉宾也在鼓掌，其中一位音乐杂志的主编直接拿出了录音笔，对着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
我微微喘息，手还搭在麦克风架上。耳返里传来导播的声音：“完美，收工，等退场指令。”
我没有动。
灯光没有熄，音乐也没有切。我站在原地，看着台下仍未平息的反应。有人在擦眼睛，前排一个女观众举着手机，镜头对着我，脸上全是泪。
关毅终于站了起来。
他没有上台，只是朝我点了点头。那不是一个恭喜的动作，而是一种确认——你做到了，你本就该做到。
我回看他，嘴角慢慢扬起。
侧台方向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陈冲到舞台边缘，双手合十举过头顶，激动得说不出话。林姐跟在后面，手里还攥着针线盒，眼睛红着，但笑着。
我没有走过去。
舞台还没结束。
我松开麦克风架，双手垂落身侧。裙摆静止，那道亮痕贴着身体，像一道活着的印记。我能感觉到它压在心脏的位置，不疼，但很重。
导播声音再次响起：“可以退场了。”
我没有立刻转身。
我抬起右手，掌心朝外，向台下轻轻一压。
掌声短暂地弱了一下。
我开口，声音通过全场音响传出去：“这首歌，叫《穿过夜的光》。”
台下安静了一瞬。
然后更大的声浪涌来。
有人喊：“再唱一遍！”
有人跟着喊：“不许下台！”
我终于笑了。
这一次，是真心的。
我后退一步，向台下鞠躬。动作不快，也不深，但足够诚恳。起身时，我看见关毅已经转身，朝后台走去。他的背影挺直，脚步稳定，像是早就知道结果。
我转身，沿着原路往回走。
裙摆轻轻晃动，亮痕在身后一闪一闪，像呼吸。
舞台入口的黑帘还在摆动，我抬手掀开一角，正要迈步。
小陈突然冲过来，一把抱住我，力气大得差点让我站不稳。“你疯了！你太疯了！”她在我耳边喊，“那道口子——你居然真的把它唱活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想说话。
林姐也赶到了，手里举着一块备用的亮片贴纸，喘着气说：“我带了补的——万一路上掉了……”
我没接。
我低头看了看腰侧。那道裂痕还在，边缘有些毛边，但亮片牢牢贴着，没有脱落。金属丝绕成的波浪线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一条凝固的河流。
我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片最亮的银灰色亮片。
它很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