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提醒产检的闹钟，手指划过日期，轻轻点了确认。
顾晏辞从厨房探出头，“要走了？”
“嗯。”我把包背上，他立刻放下手里的碗走过来，帮我把围巾多绕了一圈。
出门时他站在我右边，手一直虚扶着我的后背，像怕我摔了。车停在楼下，他先开门让我坐进去，绕到驾驶座前又折返，把安全带拉出来替我扣上。
路上他开得很慢，红灯格外多。等第三个的时候，他突然说：“昨天晚上……你睡得好吗？”
“还行，就是半夜胎动了两次。”
他手指一顿，没说话，过了几秒才轻声问：“疼不疼？”
“不疼，就是有点顶。”
他点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线。
医院在市中心，车位紧张。他绕了两圈才找到空位，下车后第一件事是回头看我有没有踩稳地面。
挂号、登记、叫号，流程熟悉得像是来过很多次。候诊区人不少，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我腿上，自己只穿衬衫。
“冷吗？”他问。
“不冷。”
他还是把手覆在了我膝盖上。
轮到我们进检查室时，护士看了眼名字，“苏晚？这边。”
顾晏辞跟着我一起往里走。医生抬头看了他一眼，“家属可以留下。”
我躺上床，衣服掀到肚子上方。医生挤了些凉凉的液体涂上去，我缩了下腰。
“别动。”她说，“现在照b超。”
屏幕上慢慢出现灰白的影像，一个小小的身影蜷在那里。
“看，这是头。”医生移动探头，“手抱着，挺乖的。”
顾晏辞站在床边，一只手抓着金属栏杆，指节泛白。他盯着屏幕，呼吸很轻。
“咦，动了。”医生笑了笑，把探头稍微挪了点位置，“宝宝刚才踢了下腿，你感觉到了吗？”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确实有股轻微的推力。
“她在踢你呢。”医生又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顾晏辞猛地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墙边的器械架，发出一声响。他脸色发白，额角冒汗，抬手捂住嘴，转身拉开门冲了出去。
“顾晏辞！”我撑着床要起来。
“你先躺着。”医生按住我，“我去喊护士看看外面情况。”
我抓过外套披上，赤脚踩在地上，顾不上穿鞋就往外走。
走廊尽头，他靠在消防通道门前，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干呕。没人上前打扰，路过的几个病人瞥了一眼就加快脚步离开。
我走过去，轻轻拍他的背。
他喘着气，声音沙哑：“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样。”
“没事。”我摸了摸他的后颈，“是不是太紧张了？”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就是……突然觉得喘不上气。她那么小，我在外面，什么都做不了。”
我没说话，伸手帮他整理领带。西装内袋有个硬角硌到我指尖，我顺手掏出来，是个小药瓶。
标签是打印的，写着“复合维生素”，成分列了一排。
我愣住了。
这瓶子我认得。以前他随身带着的抗抑郁药，也是这个规格。
“你什么时候换的？”我问。
他直起身，接过药瓶，握在手里没打开。“上周。”
“为什么？”
“我不想再靠吃药才能平静。”他低头看着瓶身，“以前吃是为了压住情绪，让自己能继续开会、签合同、见客户。现在我不想那样活着了。我想清醒地知道她每一次心跳，每一回胎动。如果我靠药物麻木自己，我就不是真的在当爸爸。”
我喉咙一紧。
他把药瓶塞回口袋，声音低下去：“我知道我刚才很丢脸。但在里面，看着她那么小，动一下都让我害怕。我怕我保护不了她，怕我又像以前那样，忙到连你生孩子都不在身边。”
我说不出话。
他抬手抹了把脸，眼睛有点红，“我不是不想坚强。我只是……第一次这么怕失去。”
我拉住他的手，往检查室方向走。
“回去吧。”我说，“她还在等我们。”
他站着没动，直到我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重新握紧。
回到门口，医生正等在那儿，手里拿着报告单。
“吓到了吧？”她语气平和，“很多准爸爸第一次都会这样。比谈生意还紧张，正常得很。”
顾晏辞勉强笑了笑，“让您见笑了。”
“不用道歉。”她侧身让开，“进来吧，刚才拍了几张照片，你们可以留着。”
我们重新走进去。这次他没有站远，而是直接坐到床边，握住我的手。
医生继续操作，屏幕上那个小人儿又动了一下。
“看，又踢了。”她说。
顾晏辞没躲，也没闭眼。他盯着屏幕，手指慢慢收紧。
“她有力气。”他说。
“当然。”医生笑，“心率正常，发育也好。下周再来，记得按时补铁。”
我点点头，慢慢坐起来擦掉肚子上的凝胶。
顾晏辞从包里拿出保温杯，倒了半杯温水递给我。他的手还在抖，但没松开过我的手腕。
走出检查室，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落在他的肩上。他停下脚步，从内袋再次掏出那个药瓶，看了很久，然后放回去，拉好西装。
“以后每次产检我都来。”他说，“不管有没有事。”
我嗯了一声。
他牵起我的手，拇指摩挲过我的指节。
走到电梯口，他突然说：“我想买个婴儿监视器。”
“干嘛？”
“我想听见她哭。”他声音很轻，“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只要她需要，我就在。”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
我们走进去，他按下一楼。
数字开始下降，他忽然转头看我。
“苏晚。”
我的手还被他握着。
他的袖口露出一截旧表带，是那块他在出租屋戴过的廉价电子表，早就该换了，但他一直没换。
“你说她以后会叫我爸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