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放下密封袋，转身走向种植区。走廊灯光比平时暗了一格，是苏晨为温室调的节能模式。他昨晚说，新植株对蓝光波段更敏感，得省电给光照系统。
推开隔离门，湿热空气扑过来。二十株杂交苗整齐排在培养架上，叶片比原株厚实，边缘呈锯齿状。最中间那株顶端开了花——一半银白，一半淡青，像是两种植物自己长到了一起。
苏晨蹲在记录板前，手里的笔停了好久。他抬头看我，“第十天，准时开花了。”
我没说话，走到检测台前取出ph仪。第一件事不是拍照，不是庆祝，是取黏液样本。滴管伸进花心采集分泌物，混入模拟酸雨溶液中。数值跳出来：6.8。
“还是偏低。”我说。
他立刻起身，“我已经改了滴流装置，这次用恒流泵控制流速，和上次一样每分钟五十毫升。”他打开滤芯模块，将处理后的水接入收集瓶，“等二十四小时再测出水值。”
我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一点四十七分。距离林越发现通风口被堵过去不到半小时。外面的事压着所有人，但这里不能乱节奏。
“你去休息吧，”我对他说，“接下来我守第一班。”
他摇头，“我想看到结果。”
我们没再说话。我打开显微镜，调出前几天拍的细胞对比图。未经处理的酸液会让细胞膜破裂，而昨天的初步净化水已经能让细胞保持完整形态。如果今天的水能达到7.0，就可以尝试饮用测试。
十二点二十三分，主控室传来消息。林越通知晚间开会，所有流程重新评估。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敌人已经开始研究我们的防御规律，连通风口都能算准时机破坏。
但我这边不能停。
下午三点，恒流泵停止运行。收集瓶里有三百毫升清水。我戴上手套，取出新的ph试纸。数值稳定显示：7.0。电导率也落在安全区间。
我盯着数据看了很久。
这不是偶然。它真的做到了。
我取了个干净杯子，从瓶中倒出小半杯水。苏晨站在我旁边，呼吸变重。
“你要喝？”他问。
“必须有人试。”
我把杯子举到嘴边，一口喝下。水没有味道，也不刺激喉咙。我放下杯子，开始计时。十分钟过去，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我可以确认，”我说，“它是安全的。”
苏晨猛地抱住旁边的工具箱，像是怕自己喊出来。他低头翻记录本，笔尖在纸上划出长长一道线。
晚上七点，种植区多了几个人。林越来过一趟，拿走了三份样本复检。其他人陆续进来，站在培养架前看了一会儿，没人说话。
然后苏晨动了。
他摘下几枝双色花，坐在角落开始编藤条。手指不太灵活，断了好几次。但他一直没放弃，最后做成一个圆环。
他走过来，轻轻把花环戴在我头上。
“姐，”他说，“你是这个屋子里最该被记住的人。”
我低下头。眼泪不是因为感动，是因为终于能松一口气。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觉得我们不只是在撑命，是在真正活下去。
有人递来一块压缩饼干，说是蛋糕。还有人拍我的肩膀，说谢谢。大家笑得很轻，但笑意是真的。
九点整，苏晨启动扩产程序。他把原有母本全部标记为繁殖组，调整光照周期至十六小时，温控设为夜间不低于十八度。他还加装了备用电源接口，防止下次停电影响生长。
我开始写《净化植株养护手册》。第一条就是每日检测时间随机安排，不固定时段。第二条是黏液采集量不得超过单株日均分泌值的百分之七十。第三条是滤芯更换必须两人核对签字。
我们不能再靠运气活。
十点十五分，我合上笔记本。花环还戴在头上，花瓣开始微微发蔫。苏晨说要换新的，我摇头。
“让它留着吧。”
他笑了，转身去检查喷雾系统。我拿起记录本准备登记今日数据，忽然听见他“咦”了一声。
“怎么了？”
他指着培养架最底层的一株幼苗，“这棵昨天还没抽芽，今天怎么长这么快？”
我走过去看。那株小苗只有五厘米高，但叶片展开速度明显超过其他同期植株。茎秆颜色更深，接近墨绿。
“你有没有给它特殊处理？”
“没有。”他说，“就是按标准程序浇的营养液。”
我拿出放大镜细看根部。土壤表面有一圈细密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水分。我又看了看它的叶片背面，发现有极细微的黏液痕迹，几乎看不见。
“把它单独移出来。”我说。
苏晨立刻拿来无菌箱，小心把幼苗连土移出。我重新称量营养液输入量，发现这株吸收率比平均高出三倍。而且它释放的气体成分也有差异，氧气浓度局部上升了12%。
“它不只是继承了抗酸基因。”我低声说，“它在进化。”
苏晨停下笔，看着那株小苗，“要不要告诉林越？”
“先不急。”我说，“等明天再观察一轮。如果数据持续异常，再上报。”
他点头，继续记录。我把无菌箱放到独立监测位，设定每小时拍照一次。屏幕上的时间跳到晚上十点三十四分。
种植灯自动调暗，进入夜间模式。整个区域安静下来，只有循环风扇的声音。
我摘下花环，放在工作台一角。花瓣边缘已经卷曲，颜色褪了一些。
苏晨还在整理线路。他把新接的湿度传感器插进主控端口，按下测试键。
绿灯亮起。
一切正常。
我翻开第二天的空白记录页，写下标题：**第十一日观察日志**。
刚写完，苏晨突然抬头。
“你听到了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我听见了。
主控室方向传来短促的蜂鸣声，像是监控报警被触发。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
我们同时看向门口。
蜂鸣只响了一次。
然后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