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酒干枯如同鸟爪的手指，紧紧握着那根镶嵌惨白螺珠的骨杖。杖尖抵在娇小身影的胸口，冰冷坚硬的触感穿透单薄的衣料。惨白的光芒自螺珠涌向杖尖，吞吐不定，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阴寒死寂，只需再往前递进一寸，便能刺破血肉，攫取心脏，完成这最后、也是最重要的血祭。
“呜……呜呜……”被黑布罩头、反绑双手的娇小身影似乎预感到末日的降临，挣扎得更加剧烈，发出绝望的闷哼，身体不住扭动，却因绳索束缚和两旁黑袍人死死按住而动弹不得。
周围上百名跪拜吟唱的身影，声音变得更加高亢、扭曲，汇成一股直冲洞顶的诡异声浪。黑潭中那庞大可怖的阴影几乎完全浮出水面，无数湿滑黏腻的触须般的肢体在空中缓缓舞动，头部位置裂开一道深渊般的巨口，对准了祭坛方向，涎水混合着漆黑的潭水滴落，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祭酒干瘪的嘴唇咧开一个残忍而狂热的笑容，嘶哑的声音穿透吟唱：“……以皇室纯净之血，浇灌圣种，打通海眼最后的壁障……恭迎吾主意志降临！”
皇室之血？！藏在暗处的墨云舟听得真切，心头巨震！那个被绑的娇小身影，果然是皇室中人！难怪被称为“大货”！黑莲和墨家余孽，竟敢绑架宗室！他们想用皇室血脉作为最强力的祭品，来彻底激活那个被污染的“海眼”节点！
不能再等了！
就在祭酒手臂肌肉绷紧、骨杖即将刺入的刹那——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了嘈杂的吟唱！一支弩箭从祭坛侧面阴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祭酒握杖的右臂！
祭酒反应极快，在弩箭临身的瞬间，身体诡异地一扭，骨杖顺势横扫！
“铛！”
弩箭被骨杖磕飞，但强劲的力道也让祭酒手臂一麻，动作迟滞了半分。
“敌袭！保护祭坛！”祭坛旁护卫的几个黑袍祭司厉声高呼，纷纷拔出骨刀骨剑，目光锐利地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
“动手！”墨云舟低吼一声，不再隐藏，和另一名老兵从藏身的石笋后猛然跃出！两人早已换上缴获的黑莲外衣，此刻兜帽遮面，趁着混乱，直扑那几个被绑的“祭品”！
“拦住他们！”一名黑袍祭司挥刀迎上墨云舟。
墨云舟不闪不避，手中长刀带起一道雪亮寒光，后发先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切入对方刀势的空隙！
“噗嗤！”
刀锋掠过脖颈，黑袍祭司捂住喷血的喉咙，瞪大眼睛倒下。墨云舟脚步不停，刀光再闪，又将另一名冲上来的护卫劈翻。
另一名老兵也是悍勇异常，挥舞短矛，将试图靠近“祭品”的敌人逼退。
电光石火间，墨云舟已冲到那个娇小身影旁边，挥刀斩断她手腕上的绳索，顺手扯掉她头上的黑布！
露出一张沾满污迹、惊恐万状、但难掩清丽稚气的少女脸庞。看年纪不过十四五岁，衣着虽然脏破，但质地考究，绣着精致的暗纹。
“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跟着我！”墨云舟急促地说道，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少女惊魂未定，但看到墨云舟身上的黑衣和凌厉手段，又听他说是来救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颤抖着点头。
“还有他们！”墨云舟指向旁边另外几个被绑的人，看起来像是护卫或仆从模样。
就在这时，祭坛上传来祭酒暴怒的咆哮：“废物！启动防御！召唤圣卫！绝不能让他们带走祭品！”
他手中骨杖重重顿地，螺珠爆发出更刺目的惨白光芒。石窟四壁几个隐蔽的洞口内，立刻传出沉重而迅捷的奔跑声和熟悉的“嗬嗬”喘息——是更多的“海鬼”被唤醒了！
同时，祭坛上那朵金属黑莲中心的暗红光影跳动得几乎要裂开，一股更加狂暴混乱的意念波动席卷整个石窟！跪拜吟唱的上百身影中，突然有数十人身体剧烈抽搐，眼白翻起，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过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了墨云舟他们！他们也被某种力量彻底控制了，变成了只知道杀戮的傀儡！
前有被控制的吟唱者，后有正在涌出的“海鬼”，侧面还有黑袍祭司和护卫，墨云舟三人，加一个几乎无战斗力的少女，瞬间陷入重围！
“结阵！向外冲！”墨云舟厉喝，与老兵背靠背，将少女护在中间，挥刀抵挡从四面八方扑来的攻击。这些被控制的人和“海鬼”虽然单个战斗力不如之前的精锐黑衣人，但数量众多，而且悍不畏死，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们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云舟！”一声惊呼从祭坛后方的岩壁方向传来。只见楚晚莹和另一名老兵从一处狭窄的通风口跃下，正看到墨云舟被围攻的险境。
楚晚莹没有丝毫犹豫，扬手就将两个黑色的药弹砸向聚集最多的“海鬼”群和傀儡群！
“砰！砰！”
药弹炸开，浓密的黑紫色烟雾再次弥漫，其中混合了强烈的麻痹和腐蚀毒性。冲在前面的几只“海鬼”和几个傀儡顿时惨叫着倒地翻滚，后面的也被烟雾阻隔，阵型一乱。
“这边！从通风道走！”楚晚莹大喊，手中银针连发，射倒两个试图靠近的黑袍护卫。
墨云舟抓住机会，奋力杀开一条血路，护着少女向楚晚莹那边冲去。那名断后的老兵身上已多了几道伤口，依旧死战不退。
“拦住他们！封闭所有出口！”祭酒气得七窍生烟，骨杖连连挥动，惨白光芒射向几个关键的石窟出口上方！
“轰隆！轰隆！”
几块巨大的岩石在光芒冲击下崩塌，堵住了墨云舟他们来时的甬道和另外两个较小的出口！只剩下楚晚莹发现的、那个在高处岩壁上的狭窄通风口！
“哈哈！看你们往哪里逃！”祭酒狂笑，“圣种即将苏醒，你们所有人都将成为它苏醒后的第一份血食！”
仿佛回应他的话，黑潭中那庞大的阴影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无数冤魂嚎哭般的嘶鸣，整个石窟剧烈震动，潭水掀起数尺高的浪涛！祭坛上的金属黑莲，莲瓣上的裂纹“咔嚓”一声，彻底崩开了一道！一股浓郁如实质的黑红色气息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如同鲜血，又如同活物，缠绕向黑莲中心的暗红光影！
仪式，进入了最后的、也是最危险的阶段！一旦那暗红光影吸收完这黑红气息，恐怕所谓的“圣种”就将彻底苏醒，与潭中怪物结合，完成对“海眼”的控制！
“晚莹！带她先走！”墨云舟将少女推向楚晚莹，自己转身，目光死死盯住祭坛上那朵正在发生恐怖变化的黑莲，眼中闪过决绝，“我去毁了那东西！”
“不行！太危险了！”楚晚莹急道。祭坛周围现在不仅有黑袍祭司和护卫，还有不断从潭边涌来的被控制者，更别提那深不可测的祭酒和潭中怪物！
“没时间了！那东西一旦成型，我们都得死，南海乃至天下都要遭殃！”墨云舟吼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们快走，出去和韩擎会合，带水师来！快！”
说罢，他不等楚晚莹回应，将身上剩余的几个火油罐和楚晚莹给他的那瓶“焚血”药剂抓在手中，长刀一振，竟主动朝着祭坛方向反冲过去！他要以身为饵，吸引所有敌人的注意，为楚晚莹她们创造逃生机会，同时搏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毁掉黑莲！
“云舟！”楚晚莹泪水夺眶而出，但她知道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她一咬牙，将一枚信号焰火塞给那名受伤的老兵：“你带这位姑娘，按原路从通风口爬出去，发信号给王老舵接应！我去帮他！”
“郡主！您不能去！”老兵和那少女同时急道。
“我是医者，也是他妻子！”楚晚莹语气斩钉截铁，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光芒，“要死，也要死在一起！你们快走，这是命令！”
她不再多言，抓起药囊，紧跟着墨云舟冲了过去！
墨云舟如同猛虎入羊群，刀光所向，血肉横飞，硬生生在混乱的敌群中杀出一条血路，直扑祭坛！他目标明确，就是那朵黑莲！
祭酒看出了他的意图，又惊又怒：“拦住他！不惜一切代价！”
更多的黑袍祭司、护卫、被控制者和“海鬼”疯狂涌向墨云舟，将他团团围住。墨云舟纵然勇猛，此刻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身上瞬间多了几道伤口，动作开始迟滞。
就在他快要被淹没的刹那，楚晚莹赶到，一把“赤硝粉”混合着其他刺激药物撒向敌人面门，同时将仅剩的两枚迷烟弹砸在墨云舟脚下！
烟雾瞬间将墨云舟周围笼罩，敌人视线受阻，咳嗽不止，攻势一缓。
“云舟！接着！”楚晚莹将最后两瓶“焚血”和一个火折子扔给墨云舟，“我去引开祭酒和潭边那些怪物！”
她说完，竟朝着黑潭方向冲去，一边跑，一边将药囊里所有能制造混乱、刺激性最强的药粉药丸，朝着潭边聚集的被控制者和那正在上浮的怪物阴影砸去！
“吼——！”
怪物似乎被这些“小虫子”的挑衅激怒，几条粗大的、布满吸盘的触须猛地从潭中伸出，带着腥风和恶臭，狠狠抽向楚晚莹！
楚晚莹险之又险地躲开，触须砸在地上，碎石飞溅。她毫不畏惧，继续用药物和银针骚扰，果然吸引了部分敌人的注意。
墨云舟得到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他看准方向，猛地将手中两个火油罐砸向祭坛基座，同时点燃火折子，引燃了“焚血”药剂浸过的布条，连着瓶子一起，用尽全身力气，掷向祭坛上那朵正在喷涌黑红气息的金属黑莲！
“给我破——！”
“轰！”
火油罐炸开，火焰升腾！紧接着，“焚血”药剂瓶子精准地砸在黑莲莲心那团暗红光影上，瓶子碎裂，药剂泼洒在光影和裂缝中涌出的黑红气息上！
“嗤——！！！”
仿佛滚油泼进冰水，又像是烙铁烫在腐肉上，一阵尖锐到极点的、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嘶鸣从黑莲中心爆发出来！那团暗红光影剧烈扭曲、收缩，喷涌的黑红气息也变得混乱不堪！莲瓣上那道巨大的裂缝，竟然进一步扩大，边缘开始出现融化的迹象！
“不——！我的圣种！”祭酒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感觉到自己与黑莲、与潭中怪物的联系正在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腐蚀和净化意味的火焰与药剂干扰、破坏！仪式被强行打断了！
他疯了一样扑向祭坛，试图扑灭火焰，挽救黑莲。
整个石窟陷入更加狂暴的混乱。被控制的人有的抱头惨叫，有的发狂攻击身边一切活物；“海鬼”们失去部分引导，变得漫无目的地乱窜；潭中怪物因为仪式的打断和“焚血”药剂的刺激，痛苦地翻滚，搅得潭水如同沸腾，触须胡乱拍打，不分敌我。
墨云舟和楚晚莹趁机汇合，两人都伤痕累累，但眼中都燃烧着希望。黑莲虽然未毁，但显然遭受重创，仪式被严重干扰了！
“走！”墨云舟拉住楚晚莹，趁着混乱，朝着那个尚未被完全堵死的、楚晚莹发现的通风口方向冲去。
祭酒扑灭了祭坛基座的火焰，但黑莲中心的暗红光影已经黯淡了大半，裂缝扩大，气息萎靡。他抬头，看到墨云舟和楚晚莹即将逃入通风口，眼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你们……毁了圣种根基……我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他猛地咬破自己舌尖，一口蕴含着诡异黑气的精血喷在骨杖螺珠上，然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骨杖朝着即将没入通风口的墨云舟背影，狠狠掷出！
骨杖化作一道惨白流光，速度奇快无比，带着祭酒最后的怨毒和诅咒！
楚晚莹余光瞥见，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墨云舟，但自己却暴露在骨杖轨迹之下！
“晚莹！”墨云舟目眦欲裂，想要回身已是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整个石窟，不，仿佛整个山腹、甚至整个被浓雾笼罩的海域，都毫无征兆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这震动与潭中怪物翻滚引起的震动截然不同，更加深沉、宏大，仿佛源自大地海洋的深处！
与此同时，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纯正浩瀚、带着淡淡龙威与山河之意的金色光芒，如同穿透无尽黑暗的一缕晨曦，竟然凭空出现在石窟之中，虽然一闪而逝，却精准地、轻轻地“拂过”了那支激射而来的惨白骨杖。
“咔嚓……”
骨杖上那枚作为力量核心的惨白螺珠，表面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光芒骤黯。骨杖的速度和威力也为之一减，轨迹偏斜，“夺”地一声，擦着楚晚莹的肩膀飞过，深深钉入后方的岩壁，兀自颤动不已。
楚晚莹肩头衣衫破裂，被擦出一道血痕，但侥幸避开了致命一击。
墨云舟和楚晚莹都愣住了，不明白那突如其来的金色光芒和震动从何而来。祭酒更是呆若木鸡，看着自己出现裂痕的骨杖，仿佛信仰崩塌。
“走！”墨云舟最先反应过来，虽然不明所以，但这是天赐良机！他一把拉起惊魂未定的楚晚莹，两人迅速钻入狭窄的通风口，消失不见。
祭酒呆立原地，看着一片狼藉、仪式被强行中断的祭坛，看着光芒黯淡、裂缝扩大的黑莲，看着依旧痛苦翻滚、但气息明显不稳的潭中怪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不甘到极点的嚎叫。
而石窟的震动，还在持续，并且隐隐与黑潭深处，那被污染的海底“海眼”节点，产生了某种不祥的共鸣……
医帐内。
萧景琰的双眼缓缓睁开，最初是一片模糊的光影和强烈的眩晕感。随即，钻心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尤其是胸口，仿佛被烙铁烫过又被冰锥刺穿，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喉咙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药味。
但他还活着。
意识如同潮水般艰难地回归。他首先看到的，是伏在床边、那个熟悉到骨子里的身影——沈清辞。她面色惨白如纸，嘴角血迹未干，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仿佛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
“清……辞……”他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这微弱的声音，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寂静的医帐内！
“陛下！陛下醒了！”一直紧张守候在旁的吴院判第一个反应过来，激动得老泪纵横，噗通跪倒在地。
刘医正和其他太医、医女也纷纷跪倒，惊喜交加，有的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萧景琰没有看他们，他的目光始终锁在沈清辞身上。他看到她睫毛颤动，似乎听到了他的呼唤，却无力回应。他看到她的手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冰凉得吓人。
“她……怎么了？”萧景琰艰难地转头，看向吴院判，眼中是沉沉的担忧和不容置疑的询问。
吴院判连忙起身，哽咽着快速回禀：“陛下洪福齐天！娘娘……娘娘为了救治陛下，以自身为桥，引地底岩雪姑娘催动山河镜之纯净之力，结合陛下龙气，强行拔除邪毒，自身损耗过度，心神受创……”
地底？岩雪？山河镜？龙气？驱毒？
破碎的信息涌入萧景琰疼痛欲裂的脑海，结合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地裂、黑气、镇龙钉、爆炸、无尽的黑暗与冰冷……他瞬间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更明白了沈清辞为他付出了何等代价！
一股强烈的情绪冲击着他，让他眼眶发热。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沉溺于情感的时候。他是皇帝，昏迷期间不知外界已变成何等模样。
他尝试调动体内气息，发现经脉虽然依旧滞涩疼痛，邪毒已除，一股微弱但真实不虚的暖流正在丹田缓缓滋生，虽然远不及全盛时，却代表着生机和力量在回归。
“扶……扶朕起来。”他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丝属于帝王的威严。
吴院判和刘医正连忙上前，小心地将萧景琰扶起，在他背后垫上柔软的靠垫。
萧景琰的目光扫过帐内诸人，最后落在吴院判身上：“现在……什么时辰？外面……情况如何？皇后主持的‘枢机处’……可还顺畅？”
他一连三问，句句关键，显示出即便刚刚苏醒、极度虚弱，他依然保持着对局势的高度关切和清醒判断。
吴院判定了定神，恭敬答道：“回陛下，现在是酉时三刻。陛下已昏迷近十二个时辰。西苑地裂在陛下投下的镇龙钉和吴谨之大人布设的‘八方定气阵’作用下，暂时稳住，毒瘴黑气被封锁在三里范围内，但危机未除。皇后娘娘于今晨成立‘危局应对枢机处’，暂领事务，已妥善处置朝局、调配资源、稳定人心。只是……”
“只是什么？”萧景琰眉头微蹙。
“只是宗室之中，以康亲王为首，对娘娘暂理事务颇有微词。另，北境、西陲、东南均有军情急报，需中枢决断钱粮兵员，压力巨大。还有……”吴院判迟疑了一下，“娘娘之前感应到地底岩雪姑娘的意念传递，似乎南海那边情况极度危急，仪式可能提前，关系到陛下体内邪毒与天下安危，靖国公与安宁郡主已提前冒险进入雾区探查……”
南海！仪式！云舟和晚莹！
萧景琰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回忆起昏迷中那些混乱的梦境碎片，还有刚刚驱毒时，似乎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一股遥远而熟悉的浩然之气，以及……一股强烈的、来自远方的悸动与呼唤？
难道……刚才那冥冥中的感觉，并非幻觉？是云舟他们在南海遇到了致命危险？而那突然出现、帮自己彻底驱散最后顽固邪毒、甚至可能间接影响了千里之外的金色光芒与震动……
一个惊人的猜想浮现在萧景琰脑海。难道是自己苏醒瞬间，龙气与山河镜残存之力产生的共鸣，不仅驱除了体内邪毒，还跨越空间，对南海那个同源的寂灭仪式产生了某种干扰？
若真如此……云舟他们或许因此获得了一线生机，但那个仪式……恐怕也到了最紧要的关头！
“凌云……何在？”萧景琰沉声问道，气息虽然虚弱，但语气中的紧迫感让人心惊。
“凌云将军在外主持防务，陛下可要传召？”刘医正忙道。
“传。”萧景琰简短下令，随即又看向昏迷的沈清辞，眼中满是痛惜，“吴院判，刘医正，朕命你们，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救治皇后！用最好的药，最好的方法！若皇后有失，朕唯你们是问！”
“臣等遵旨！必竭尽全力！”两位太医肃然应道，立刻上前为沈清辞诊脉施针。
很快，一身戎装、面带疲惫与风尘的凌云快步走入医帐，见到坐起的萧景琰，先是一愣，随即狂喜，单膝跪地：“末将凌云，参见陛下！陛下……陛下终于醒了！天佑大靖！”
“起来。”萧景琰抬手虚扶，目光如炬，“朕昏迷期间，你做得很好。现在，朕有几件事，要你立刻去办。”
“陛下请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第一，立刻以朕的名义，拟一道明旨，通告内阁及京中三品以上官员：朕已苏醒，伤势稳定，皇后功不可没。即日起，皇后沈清辞加‘辅国’衔，‘危局应对枢机处’照常运行，皇后之令即朕之令，胆敢质疑、阳奉阴违者，以抗旨论处！”
这道旨意，将彻底稳固沈清辞的权位，打消宗室和朝臣的疑虑，为她后续行事铺平道路。
“第二，密令吴谨之，朕要尽快去地裂边缘，靠近镇龙钉核心处一趟！朕有要事，需亲自感应地脉，或许……能与岩雪姑娘做最后沟通。”萧景琰知道这很冒险，他身体远未恢复，地裂处依然凶险，但为了获取南海的确切信息和可能的关键帮助，他必须去。
“陛下！您龙体未愈，地裂凶险，万万不可！”凌云大惊。
“朕意已决！”萧景琰语气不容置疑，“你安排好护卫和吴谨之接应。这是军令！”
“……末将领命！”凌云咬牙应下。
“第三，”萧景琰的目光投向南方，仿佛穿透帐壁，看到了那片翻滚的浓雾和正在进行生死搏杀的姐姐姐夫，“以最快速度，联系我们在东南沿海的所有水师和秘密渠道，不惜任何代价，将朕已苏醒、且龙气与南海寂灭仪式可能产生对抗共鸣的消息，传递给靖国公墨云舟！告诉他，朕和皇后在京城，与他们同在！放手去做，必要时，朕准他调用水师主力，强攻雾区！”
三道命令，一道稳朝堂，一道探地脉，一道援南海。条理清晰，果断决绝，尽显帝王魄力。
“末将这就去办！”凌云抱拳，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萧景琰叫住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沈清辞，声音低沉下去，“照顾好皇后……和太子。”
“陛下放心！”凌云重重点头，快步离去。
帐内再次安静下来，只有太医们忙碌救治沈清辞的细微声响。萧景琰靠在软垫上，闭上眼，强忍着身体的剧痛和眩晕，默默调息。他知道，自己的苏醒只是这场漫长战争的一个转折点，远非终点。
南海的迷雾，京城的毒瘴，地底的裂痕，朝堂的暗涌……还有清辞沉重的伤势。
所有的一切，都还在未定之天。
而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扛起这一切。
帐外，夜色渐浓。西苑上空，被阵法锁住的毒瘴依然翻腾，但核心处那点暗金色的镇龙钉光芒，似乎比之前，又凝实了那么一丝丝。
而遥远的南海，浓雾深处，那遭受重创的祭坛黑莲，裂缝中依旧在缓慢渗出黑红的气息，潭中怪物的嘶鸣变得断断续续，却更加狂躁。山腹的震动，并未完全平息，反而以一种更低的频率持续着，仿佛一头受伤的巨兽，在积蓄着最后的、毁灭性的力量。
月，不知何时已爬上中天，接近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