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八贝勒府上添丁了？”碧玉珠帘内的舜英徐徐冒出来一句话。
八福晋脸色一时有些僵硬，但还是很快挤出了个笑容，“是，皇上给赐了名，叫弘旺。”
四福晋微笑着说：“弘旺是个极可人的孩子呢。”
八福晋脸色更难看了。
舜英坐在碧玉珠帘内，信手支着下巴问：“这孩子如今谁养着？”
八福晋忙挤出个笑容道：“弘旺是张格格所出，自然是养在张氏膝下。儿臣虽无子，但也不至于抢夺他人骨肉。”
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呢，四福晋便养了李氏的儿子弘昀。
四福晋却好似听不懂弦外之音似的，依旧笑吟吟的，“八贝勒这是疼你，不忍心叫你操劳。”
八福晋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襁褓中的孩子爱哭爱闹，谁若照顾，确实辛劳得紧。
四福晋又含笑打量八福晋骄矜明艳的面庞，“何况弟妹你还年轻，日后未尝不能亲自生下一儿半女。”
说着，四福晋露出落寞之色，“我就不行了，身子也不中用了。”
帘内的舜英忙道：“别说这些丧气话，其实你也还年轻，好好调养身子，未必不能再生一胎。”
四福晋眼中颇有伤感之色，“多谢贵妃娘娘吉言。”——只可惜当初生小格格的时候，她便伤了身子，再不可能有孕了。彼时原想着，左右已经儿女双全，不能生又何妨，哪里想到，不但小格格转眼夭折，连弘晖也……
想到此处，四福晋红了眼圈，“儿臣福薄，一双儿女都未能保住，实在辜负了娘娘多年厚待。”
见四福晋如此可怜的模样，八福晋忍不住暗想，她虽无子，但总比有了孩子又夭折强些吧？
暖风入殿，珠帘微卷，八福晋忽地隐约间里头的贵妃娘娘……容颜怎的还是这般年轻？她连忙揉了揉眼睛，珠帘已经静静垂下，贵妃的容颜再一次模糊不清。八福晋暗想，应是自己看走眼了。
“人这辈子啊，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舜英的声音轻柔如许，“父母会老去，儿女会长大成家，很多时候难免自己孤零零一个人。所以，更要多疼自己一些。”
四福晋擦去眼泪，忙道：“是，多谢贵妃娘娘指点。”
八福晋亦连忙道：“是啊，父母也罢、子女也罢，终究是要分开的。只有枕畔夫君，才是相伴一生的良人。”说到此处，八福晋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意。
四福晋幽幽道：“弟妹与八弟还真是恩爱啊。”
八福晋脸颊微微泛红，“四贝勒对四嫂也很好。”
四福晋笑着微微颔首，四爷确实很敬重她，但也只是敬重而已。
帘内的舜英一阵无语，都跟别人生娃了，这还叫恩爱？古人的恩爱，确实与众不同啊。
八福晋笑容甜美地道：“再过两日，儿臣就要跟着八爷一块去木兰围场了，到时候一定猎几张好皮子进献娘娘。”
舜英一愣，“你也要去啊？”
八福晋柔声道：“此番八爷得以伴驾，儿臣自然要陪着。”——谁要留在府里，看小屁孩吱哇乱叫？烦都烦死了。
舜英默然片刻，才道：“路上小心，到了围场更要小心，猎不猎皮子倒是不打紧。”
“多谢娘娘关怀，儿臣会小心的。”八福晋柔声致谢，又看向四福晋，“四爷此番也要去木兰，四嫂不去吗？”
四福晋笑着道：“我身子不好，跟着去了也是拖累，所以安排了李氏随行服侍四爷。”
八福晋撇撇嘴，“四嫂还真是贤惠！”——自己不去就算了，还帮着侧福晋争宠！不就是分了一个孩子给你么，至于给她这么多好处吗？！
帘子内的舜英直起身子道：“我叫太医院制了些丸药，给四贝勒和八贝勒一人一份，路上带着，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也能排上用场。”
说着，岁余便将两只螺钿花鸟大盒子捧了上来，这里头除了寻常丸药，还各有一瓶金鸡纳霜。
四福晋与八福晋连忙起身致谢，亲手接过药盒，便顺势跪安了。
叫撷芳姑姑将两位福晋送了出去，岁余这才卷了珠帘，走到舜英跟前，低声道：“给四贝勒便罢了，怎的连八贝勒也有份？”——那金鸡纳霜可金贵着呢！
舜英低低笑了，“一盒丸药而已，顺手的事儿。”
此番宣妃和十八阿哥也要跟着去，舜英自是早早叮嘱宣妃带上“神药”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皇上也真是的，十八阿哥还小，带上他作甚？”——整得跟郊游似的……
等等，或许这正是皇帝的目的。
带上个小孩子，便更不像是干正经事了。
唉，希望这孩子平安归来吧。
十八阿哥的身子其实算不上健壮，比十九、二十阿哥都要差了些，亏得宣妃精心照料，才给养得白白胖胖。
七日后，御驾启程前往木兰，虽然皇帝带的嫔妃不多，但后宫还是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舜英翻看着景仁宫这个月的开支，岁余端了一盏银耳莲子羹进来，忍不住嘟囔道：“娘娘，您回宫都大半个月了，太子妃竟也不过来问个安。”
佟家与赫舍里家有宿怨，太子妃本来就甚少来她宫里。
“不妨事。”舜英搁下账册，端起银耳莲子羹抿了一口。
岁余低声道：“近来毓庆宫有些怪……”
“哪里怪了？”舜英笑问。
岁余道：“太子妃如今除了给太后请安，便哪儿都不去，整个毓庆宫上下都格外谨慎。”
舜英笑了笑：“太子随皇上去了木兰，太子妃谨慎些也没错。”
岁余眉宇间凝着一缕不安，“奴才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像是要出事儿。”
舜英暗笑，这丫头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啊。
“没事，有我在呢。”舜英笑着摸了摸岁余的额头。
岁余不安的心仿佛一下子就安宁了下来，她咧嘴笑道：“嗯，有娘娘在，奴才什么都不怕。”
“赶明儿去给太后请个安吧。”连岁余都察觉不妥，只怕太后也……不过老太太这把年岁了，想来不会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