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狐峪的一把大火,不仅焚毁敌军赖以生存的粮草军械,更像是一支强心剂,注入濒临崩溃的靖朝残军心中。
萧辰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于子夜时分,率领所有还能行动的将士,如同困兽出笼,向着包围圈最薄弱的一处发起决死突围!
战斗惨烈至极。流沙吞噬着生命,箭矢如雨,刀光剑影在月色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萧辰身先士卒,玄色身影如同索命的修罗,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地。凭借着被点燃的士气和破釜沉舟的勇气,他们硬生生在敌军的包围圈上撕开一道血口!
然而,突围成功的,也仅仅是一支不足千人的残部,且个个带伤,筋疲力尽。
他们摆脱身后的追兵,却迷失在茫茫的北境荒原之中,急需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并与外界取得联系。
就在这支残军如同无头苍蝇般,在寒风与黄沙中艰难跋涉,希望再次被疲惫和迷茫一点点磨灭时,前方斥候带来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
发现一支队伍!打着靖朝旗号,护卫精良,并且……拥戴着一位身着骑射服、气度非凡的女子!他们似乎正在有目的地向着某个方向行进!
是皇后娘娘的队伍?!他们竟然真的穿过层层险阻,找到了这里?!
萧辰心中巨震,立刻下令部队向那支队伍靠拢。
当两支队伍在一条干涸的河床旁汇合时,场面无比震撼。
一边是盔甲破损、浑身浴血、如同从地狱爬出来的残兵败将;另一边是虽然风尘仆仆但建制完整、护卫森严的精锐之师。
而在那精锐队伍的中央,被众人隐隐护卫着的,正是那个让萧辰魂牵梦绕、又担忧至极的身影——无忧(云锦)。
她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穿着利落的骑射服,墨发高束,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可那双眼睛,却清澈而坚定,正静静地望着他这边。
萧辰几乎是踉跄着跳下战马,几步冲到她的马前,仰头望着她,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有那剧烈起伏的胸膛和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他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情绪。
无忧(云锦)看着他满身的血污、干裂的嘴唇、深陷的眼窝以及那眼中无法掩饰的狂喜与后怕,心口那熟悉的抽痛再次袭来,伴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她下意识地勒紧缰绳,想要下马。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萧辰身后一名伤势较重、拄着长枪才能站稳的校尉,看着眼前这看似“柔弱”的皇后娘娘和她身后那支“过于齐整”的队伍,忍不住嘶哑地开口:
“娘娘……您……您真的烧了野狐峪的粮草?就凭……就凭您和这些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虽然精悍但数量远不及正规军的护卫,语气中充满疑惑。
他这一问,也道出不少残军将士的心声。
他们敬佩皇后娘娘亲赴前线的勇气,但奇袭焚粮这等军事行动,绝非寻常女子乃至普通将领能够完成。
无忧(云锦)正准备下马的动作顿住。她坐在马背上,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带着怀疑与疲惫眼神的残军,最后落在那名开口的校尉身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侧首,对身旁的赵统领低声吩咐了几句。
赵统领领命,立刻指挥部分护卫下马,将随身携带的清水和干粮分发给那些嘴唇干裂、眼冒绿光的残军将士。
就在众人忙着接过救命的水粮,气氛稍微缓和之际,无忧(云锦)却策马向前几步,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沙丘和隐约可见的、敌军可能追来的方向。
她的眉头微蹙,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忽然,她抬起马鞭,指向河床左侧一片怪石嶙峋、易于埋伏的区域,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命令口吻:
“李校尉,带你的人,立刻占据左侧那片石林制高点。多备滚石擂木,弓弩手埋伏于石后。
敌军若从正面追来,必经下方狭窄通道,待其过半,滚石压下,弓弩齐发,可阻其先锋。”
她又指向右侧一片看似平坦、实则暗藏流沙的洼地:
“王校尉,派一队机灵的老兵,在洼地边缘做出仓促设防、欲盖弥彰的痕迹,丢弃些许破损旗帜和无关紧要的物资,将追兵主力诱入流沙区域。”
最后,她看向中军位置,也就是他们此刻所在的河床:
“其余人马,依托河床地形,挖掘简易工事,呈弧形防御。伤兵居中,精锐分列两翼。
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死守,是阻滞,是消耗,为后续转移争取时间。”
她这一连串的指令,如同行云流水,没有丝毫迟疑。
这……这哪里是一个深宫皇后能有的军事眼光和指挥才能?!这分明是久经沙场、深谙兵法的老将才具备的素质!
那名之前提出质疑的校尉,以及其他残军将领,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马背上那个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布置一场寻常商业运作的女子,心中的怀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就连萧辰,也瞳孔微缩,紧紧盯着无忧(云锦)。
这套布防策略,精简、高效、狠辣,充分利用地利,将有限的兵力发挥到极致……
这手法,这思路,与他记忆中那个曾与他并肩沙场、屡出奇谋的云锦,何其相似?!甚至,她刚才指点的那几处布防细节,都与失忆前云锦习惯用的几个战术节点如出一辙!
难道……她的记忆……
无忧(云锦)下达完指令,似乎才察觉到周围异常安静的目光。
她转过头,对上萧辰那复杂难言、充满探究与激动眼神,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太过“熟练”了。
“就……按皇后说的办!”萧辰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下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无论她是否想起来,此刻的她,已然成为这支残军不可或缺的主心骨!
“是!末将遵命!”残军将领们再无半点疑虑,齐声领命,看向无忧(云锦)的目光已然充满由衷的敬佩与信服!
队伍迅速行动起来,按照无忧(云锦)的布置,紧张而有序地开始构建防线。
无忧(云锦)策马来到萧辰身边,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疲惫不堪的神色,心中那抹心疼越发清晰。
她立即从马鞍旁的行囊里取出一个水囊,递了过去。“你……先喝点水。”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关切。
萧辰看着她递来的水囊,又抬眸看着她那带着些许茫然却又自然流露出关怀的眼神,心脏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击中,酸涩与狂喜交织。
他接过水囊,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两人俱是微微一颤。
“谢谢。”他哑声道,目光依旧紧紧锁着她,仿佛要将她吸入自己的灵魂深处。
无忧(云锦)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脸颊微热,心中那种莫名的悸动再次涌现。
残阳如血,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射在苍凉的大地上。
……
依托无忧(云锦)精准的布防和残军将士拼死的抵抗,他们成功阻滞一波追兵的试探性进攻,并利用流沙陷阱让敌军吃了不小的亏。
趁着夜色掩护,队伍迅速转移,最终在一处背风的、易守难攻的山坳里暂时安顿下来。
连续的高强度行军、神经紧绷的指挥以及那频繁发作的头痛,几乎耗尽无忧(云锦)的心力。
简单用过一些干粮后,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萧辰命人在自己的帅帐旁为她单独支一个小帐篷,又亲自检查周围的守卫。
这才拖着同样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自己的帐中处理军务,但心思却有一大半系在隔壁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无忧(云锦)几乎是头一沾到简陋的行军枕,便陷入沉沉的睡眠。
然而,这睡眠并非安宁。
梦境,如同挣脱束缚的猛兽,向她汹涌而来!
不再是零碎的、模糊的片段。这一次,画面清晰得可怕,真实得让她在梦中都感到窒息!——
他紧紧拥着她,恐慌与卑微的祈求:“锦儿,别离开我……求你……没有你,我要这万里江山何用?!”……她看着他,心死如灰,惨然一笑,说出那句决绝的话:“若非血仇得报,你我本应殊途”
刀光剑影,一支淬毒的冷箭如同毒蛇般射向她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他将她完全护在身后!……
梦中,她的心撕裂般疼痛,泪水混合着血水模糊了视线,尖声喊着他的名字:“萧辰——!”